“那是老二媳妇的丫头,该说的她是早已经说完,咱们如今即使再问怕也问出什么了?”贾母冷笑道,“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要把那边的情况摸的清清楚楚的,省的待会我到了那边再受了老二媳妇的蒙骗。赖大家的,你现去找人将珠儿房中的步瑶丫头给叫到这儿来,我有几句话想要问她。”
这里刚安排了人手去东侧院叫人,那边安排帷轿的管事嬷嬷就刚巧进来回话,贾母只耷眼吩咐道,“你先叫那些抬轿的婆子们在庭院里等着,等这边的事了结完毕,那时再启程也还不迟。”
“是。”管事嬷嬷不敢多言,偷偷瞧了老太太身后的赖大媳妇一眼,就答应着下去安排事情不提。
又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花步瑶才在领路婆子的带领下跪在了老太太的面前。
这花步瑶本身就是个极艳丽极泼辣的女子,平生最爱做的便是用胭脂水粉珠光宝气打理妆扮自个,只可惜却时运不济生在穷苦人家,大约一生也就是丫鬟下人的命。
论理说,这样的品性在后宅内院下人堆里不说是人憎鬼厌,却绝对不会是什么吃得开的人物,天怜却叫她生了个嘴巧聪慧的性子,纵使满院下人都排挤压制于她,挡不住人家一朝入了主子眼,先是被调到主子身边近身伺候,转眼又给府里少爷做了小妾。她虽在府里是一个无根无基从外满买来的外路丫头,不过在一堆下人眼里可真真算是风云人物了。
花步瑶此刻一身粉色夏装老实的跪在贾母面前,先是脆着嗓子给贾母请了安,后才郑重告罪道,“奴婢可真真是罪该万死,论理原该奴婢时时过来给老太太请安问礼才是,不想最近我们那院里事务着实繁忙,算算也有好些时日未曾到老太太这里叨扰讨嫌了,奴婢先在这里给老太太请罪了。”
“哦,你说你们那边最近事务有些繁忙,这大炎夏日的又没节没寿,到不知你们都在忙些什么?恰好老婆子我今日正闲得发慌,不如就由你来给我说说你们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如何?”贾母板着脸孔说着打趣的话,边说边还打量步瑶空荡荡的手腕,黑漆漆不着一物的发髻,这丫头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除了双耳上那一对坠珠竟是没着一饰,在这金光闪闪的国公府里当真是寒酸的紧,不说这身打扮与她姨娘的身份不符,就是与这丫头的性子却也绝不相合。
一听贾母这般问话,步瑶就先一步委屈的留下泪来,只听她说道,“不是奴婢忘恩负义不想着到这边来看老太太一眼,实在是奴婢忙的一点子空闲都抽不出来。我们太太每日都要给底下丫头派下一堆的绣活,就连我们这些做姨娘姑娘的都不例外,说是如今家计艰难,没有她在上面发愁银钱,我们这些底下人逍遥快活的道理?老太太,我们那院已经有三个月没发一文的例钱了。”
贾母黑着脸听完步瑶的哭诉,粗喘着气继续问道,“刚才我听你们那院的一小丫头说,二老爷不知怎的病了,还是十分棘手的重症急病,浑身火烫满嘴胡话,竟连太医开的药都难以入口,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还能是怎么回事,如今大太太不在府里,又带走了大半能干的奴才,留给我们太太的都是些惯好偷奸耍滑的惫懒之人。我们太太虽说是临时接管了这偌大的府邸,可是一无人二无钱,叫她如何应付这满府上下的日常花销运作?”
步瑶擦干眼泪,语气十分不平的回说道,“太太手上没钱就只得想法子节流,这头一样就是砍
掉了底下仆妇的例钱,如今那些针线房里的妈妈每月非但没有例钱银子拿,更是还要每日辛苦的赶制绣活好拿到外头市面上去卖。就这样我们太太还要不时的到当铺里典当嫁妆头面,不然府上怕是连饭都要吃不上了,老太太这边太太自是不敢有丝毫俭省,我们那边可就…可就……”说着就开始泣不成声起来。
贾母抖着手指着底下的步瑶厉声发问道,“这几个月里,大太太那边难道没有送来嚼用的银子不成?还有,你说的这些和我儿生病又有什么关联?”
“怎么没要,我们太太前后打发好几拨人过去要银子,可哪次都是两手空空的回来,只最后一次,那些要钱的管事钱没摸到却运进来几车的红薯到府上。大太太还叫人当面传下话来,说那红薯在穷人家里灾荒年间顶饿做口粮用的,她手里实在没有银钱,只得想法子弄来几车的红薯也算是对老太太的孝敬了。”
花步瑶绘声绘色上完眼药,才稍稍步入正题道,“至于老爷为何生病,这还不是十分明显的事情,老爷从前是何等金尊玉贵,慢说是锦衣玉食,起码过的都是冬日烧炭夏日有冰的舒服日子。可自从府里短了银钱,这消暑的窖冰也就老太太这里从没断过供应,我们那院里是早就时有时无了,紧剩的一点子供应自是都用在了老爷太太屋里。前儿初一,是老爷本该歇在太太屋里的日子,老爷他却临时该主意歇在了赖姨娘屋里,那里没摆冰盆最后可不就把老爷给热坏了。”
“这么说你们老爷还是被热坏的了。”贾母阴着脸不满道,“你们一个个惯会用没钱这个借口敷衍我,就算府里账房真个一个子儿也没有了,那个王氏难道就没有丁点的私房?她倒是够贤惠宁愿将大把的嫁妆烂在手里,却不匀出一点用在自个丈夫身上,若不是我的珠儿现住在国子监里,难道她这做娘的连自个亲生的儿子也要作践?还有你们大太太,却也是真孝顺,就是在满京城里的勋贵人家怕都找不出一个像她那样用红薯表孝顺的大家媳妇。”
步瑶听着老太太在上首当着大小丫鬟婆子仆妇的面大发训斥,真真恨不得要将整个身子都埋在地缝里,再顾不得巧言令色上眼药了,只忙不迭的在底下磕头讨饶。
贾母冷眼瞧着底下诚惶诚恐的步瑶,绵里藏针道,“你这丫头也不用素面朝天的在我眼前哭穷作戏,老婆子活了这大把的年纪,吃过的盐恐怕比你们吃过的饭都多,如何不知你们一个个的可都是藏金纳银的富家翁?就算是唔得再严藏得再紧也休想能瞒过我的法眼,而今你在我眼前却行如此做派,小心演的过了火候瞧着让人作呕。”
耳听到这番诛心话言语,步瑶心里猛的一紧,当即便嘭嘭的磕起头来,边磕边讨饶道,“老太太明断,奴婢刚才所言虽有些许夸张成分,却是句句属实不敢作假,老太太但有所疑,尽管令人私下查访便是,奴婢方才言语若有半句参假,不等老太太来罚我,就是老天爷想来也绝容不下背主的奴才,叫我落得个粉身碎骨不得好死的下场。”
“好了,你也不用在我面前白表什么忠心,只端看你以后行事如何。”贾母起身迈过躬身跪趴在地上的步瑶,三步一停后转身又盯着底下跪着的丫头补了一句道,“你最好给我记住,在这个国公府里到底谁才是你真正的主人。”说完就领着一众仆妇向厅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快过年了,还没买到回家的票,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