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很好,许是连日劳顿,到早上若不是阿珍唤我,还醒不来呢。”舒长宁笑着回道,转头看着吩咐下人收拾车马的舒孟骐,问:“大哥,这样的天气也可以走吗?”
“这里据京都还有不到半日路程,若雨再小一点,冒雨赶路也是可行的。”舒孟骐一边回答,一边留心这外面的情况,看到收拾的差不多,便亲自上楼请祖父、父母动身启程。
……
雨一点都没有变小的趋势,原本等在馆厅的人见状只能唉声叹气的返回房中,馆厅重新恢复宁静,只剩下坐在馆厅一角的一个年轻男子。
男子面容俊美,气质温润,此时神色淡淡的看着外面点线成面的大雨,在有些阴暗的馆厅好像带着淡淡光晕一般的让人眼前一亮。人来了又走,男子慢慢饮完一盏茶,对身侧的随从低声道:“备马!”
随从英喏,他又静坐在半响,起身踱步到题壁前,品读着上面的过往行人所留的诗词。
一篇篇看过去,眼神却在其中一篇上停了下来,笔墨很新,可见才做不久,看内容应是从外入京而作,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对入京生活的忐忑,但最后却又带出几分洒脱的随遇而安。
他不由的轻轻勾唇,和其他对入京生活期待、憧憬的诗词相比,这篇实在是清新脱俗,他看着一旁案几上放的毛笔,提起在后跟了一首。
作罢,又端详一番,将笔放下,接过随从递过来的马鞭,淡淡道:“走吧。”
……
南平建国已快百年,经圣祖、文宗、平帝三代呕心沥血,于民生息,已是一片太平景象。自文宗九年,取消宵禁至今,京都繁华日甚一日,城内各色店铺、酒楼茶肆、瓦舍勾栏日夜经营,喧嚣达旦。
大雨初歇,但是仿佛并没有对京都造成什么影响,外面的热闹的喧嚣声传进车里,让舒长宁心生向往,趁母亲不注意,悄悄掀起车帘一角看着外面与江南迥然不同的热闹景象。
舒曲氏轻抬眼皮看了眼女儿的小动作,唇角微微翘起,却没有阻拦,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何况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看看外面也无妨。
跟在车外的舒孟骏隔着纱帘看到妹妹的小举动,唇角一勾,响亮的在车边打了个马鞭,吓得长宁手一哆嗦,连忙放下帘子,不敢再看。
舒曲氏忍不住笑了出来,长宁气恼的不行,只能忿忿的对着母亲告状:“阿娘,你看三兄又欺负人!”
舒曲氏笑着拢过女儿,整了整她头上的花钗,笑道:“骏朗是不像话!一会儿让你大兄罚他!”
想到长兄手里的戒尺,车外的舒孟骏身体一僵,陪笑道:“阿桐莫气,等安顿下来,阿兄陪你出来逛逛可行?”
长宁嘟着小嘴看了眼母亲,看到她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唇角慢慢荡开,重新掀起帘子对外说:“好,三兄可要说话算话,不许骗我。”
舒孟骏看到妹妹脸上的笑容,直觉心中大安,应承下来,向母亲告辞之后,便策马向前,伴随在兄长身侧。
舒曲氏看向外面,叹了声:“一别十年,阿桐怕是对京都已无太多印象了吧?”
长宁点头,她离开京都时尚不满4岁,只记得离京当时大雪纷飞,祖父在城门外站立好久,直至天黑了下来,才缓缓上车离开,当时她年岁虽小,却也能感觉到气氛压抑沉闷的厉害,与今时归京的气氛完全不同。
锦葵街位于京都内城东三街,是朝中文官住宅聚集的地方,而舒宅也在其中。舒晏清从车上下来,盯着舒宅的牌匾观望许久后,才长长叹出一声:“十年了,终于又回来了!”
江南舒家乃是传承百年的书香世家,更是南平建国以来的第一大文化世家,舒晏清作为当代家主,17岁那年考中状元,颇得文宗皇帝看中,不仅仕途顺利,更是天下文人的精神领袖。平帝十年,出任礼部尚书,兼教导太子政经策论,精心教导太子。只是却不想平帝因不喜皇后,连带厌恶皇后所出的太子,所以在皇后过世之后,皇上便动了废太子的心,只是抓不住把柄,又不想背上无故废太子动摇国本的骂名,只能迁怒于东宫的一众官员,将太子身边的老师从属贬斥了七七八八。
平帝虽对舒晏清百般讨厌,一方面顾忌着他身后天下文人的影响,一方面因为他是舒贵妃的父亲,算是他的半个岳父,不得不对他一忍再忍。可是当平帝第三次提出立淑妃为后被舒晏清为首的一众大臣跪地驳回之后,终于忍无可忍的萌生了杀意。舒晏清当即就看出了平帝的意思,他不怕死,就是连带舒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他也不怕,只是他怕他一死,罗织到他身上的罪名会牵扯太子,无奈之下,只能辞官还乡,远离朝政,远离京都。
舒修远看到父亲感叹,微微一笑,向前一步道:“父亲不必感叹,十年而已,不过弹指一挥间。”
舒晏清看着他,半响后微微点头:“是啊,不过弹指一挥间,只是……人间又有多少个十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