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客人沉默了好一会,王安东于是就试探着问道。
“先生是从国朝过来的?是想来这里进货?米粮?果干?木材?先生,别看小号规模不大,可要是先生想要买的这些货,小人都能给您找着合适的货主,毕竟小人已经在这里做了十六年的买卖,要是您信得过在下,在下肯定能给您找到比官行价格更低的供货……”
思绪被打断的朱明忠看着不断向自己推销着各种商品的店铺掌柜,突然对他的话产生了兴趣,便笑着问道。
“比官行价格更低?这么说怕是不对吧,这官行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价格更公允才是啊。”
所谓的“官行”,其实产东是官府的商行,而是大商行,因为最初南洋米的大规模采购都是由官府出面,为了便于供货,特意委派了多家大商行于南洋代理贸易,久而久之也就行成了所谓的“官行”,他们专门从事与内地的米粮贸易,而现在他们的贸易范围又从米粮扩大到木材等各个方面。
“嘿嘿,先生,瞧您说,官行怎么可能有公允,国朝为了方面,往往都是把一国的米粮,都交给几家官行去做,可官行也是要挣钱的,开始的时候,官行为了做生意,确实也算公允,南洋各地的米商也愿意把米粮卖给他们,可是后来时间长了,这米粮几乎都由官行收购、包销以后,他们一边在这边打压粮谷的购价,一边抬高粮谷的售价,从中间赚差价,这样一来。先生,说实话,如果你绕开官行的话,一石米,最多只要五钱银子,比官行便宜两钱左右。”
石米七钱,尽管这些年南洋米的价格已经翻了一番有余,但即便是如此,仍然比内地米便宜一些。
“两钱……你是说,米商官行加了两钱银子?”
朱明忠的眉头一跳,语气中流露出一些不满。商人溢价也属于正常,但是一下加了那么多,却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何止两钱啊,他们买的时候,还会再压上一些,官行收米最多只划到四钱,这些年,南洋米的价格看起来是涨了,可实际上,银子都落到了官行的手里了,老百姓,可没有多少落到真正的实惠……”
正擦着柜台的王自德忍不住抱怨道。
“这一家四百亩水田,一年最多也就有一千多石米,瞧着不少吧,可这几百亩水田,总得有人种吧,谁家里没有十来个奴婢,养这些奴婢一个就要几百石米粮,还要给他们买衣裳干啥的,到最后能卖个四五百石米就算不错了,可四五百十米,顶破天,也就卖个二百两银子,再扣扣税啥的,落手里的也就几十两银子,那些官行一转手,乖乖,一大家子累死累活的,还没他挣的多,这银子,差不多都让他们给挣了……”
侄子抱怨着的时候,王安东也跟着忍不住说道。
“可不就是这样,现在诸夏的国人,瞧着风光,住着大宅子,有奴婢伺候、有奴婢种田,其实也就是表面上风光,顶多也就日子过的宽松一点,银子全都让官行给挣完了,至于他们,一个个的却连忙抱怨也不敢抱怨……”
“他们敢抱怨嘛,官行要是发了狠,吩咐一句,不从他那收谷子,到时候,他的谷子卖不出去,一家子那么多嘴,怎么养活,总不能光吃米吧。”
“可不就是这样,顶多也就是私下里卖些米粮罢了……”
“私下里?怎么,难不成官行还能不准他们卖粮不成?”
朱明忠的语气变越来越冰冷,他没有想到官行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更没有想到官行垄断下的米商体系,已经变成了某种压榨,某种类似于殖民者对殖民地的压榨。
“就是不准啊!”
王自德哼了哼。
“他们就是不准,你能怎么得了他们?”
“不准?难道就不可以报官吗?还有没有王法。”
听到官行不准百姓卖粮,朱明忠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恼火了。
“哎哟,先生,你真以为这里是大明啊,这里是南洋,和国朝不一样的,那些个官行,行东有几个不是达官显贵,各国的大王、王臣有几个不是官行的行东,他们又岂会管那些个官行,更何况,他们是和你定合同啊,不卖给他们米粮可以,他们到时候,会告上官府,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啊,这诸夏啊……”
嘴里这么念叨着,王安东摇头长叹道。
“到底还不是国朝啊,和国朝总是不一样,哎,”
这样的一声叹息之后,王安东的神情显得有些无奈。
“反正在这里就是这样。没有法子的事。”
面对无法改变的事实。人们往往只能选择默默的接受就像这里的人们一样,他们或许有很多不满,但是,在无力改变的时候。接受,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感受着王安东语气中的无奈和不满,朱明忠的心里所感受到的更多的是愤怒。
曾几何时,在他看了这里就像是一片世外桃源。这里的人们生活应该比内地更加的幸福。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世外桃源,和任何一个地方一样,但那些权贵们失去了监督,他们立即就会开始鱼肉百姓。
这几乎是恒古不变的真理。现在他们只适合那些商人勾结在一起。用看似合法的手段去篡夺财富。
但是随着时间的继续,他们会变得越来越膨胀。最终他们会变得越来越贪婪,鱼肉百姓他们会习以为常。最终它们的贪婪将会摧毁一切。
同样也会催生出歌命,就像史上任何一次起义一样。官逼民反。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而这个过程是怎么发生的呢?就是从他们开始压榨百姓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将来的一切。
当他们把百姓思维压榨对象的那天起。所有的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想到这朱明忠的内心中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恐惧对未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