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自己是没有动手屠杀,可间接死在他手中的百姓岂止亿兆!
妙澄法师对于这一切,也有他自己的认知,他当然也知道,吴三桂在内心深处未必曾甘心臣服于满清,但他同样知道,吴三桂是一个极为现实的人,他的臣服更多的是为了个人利益,即便是将来反叛同样也是。
“当年人们都认为吴某人引清军入关时,就已经与清军勾结。其实,我是受了天大的冤枉。”
吴三桂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后将杯子重重一放,继续说。
“真相是这样的。那年先帝命吴某入关勤王,天下各路大军听旨不动,唯我领兵弃守宁远,率领军民撤入关内勤王,只是因为十数万眷民随军,所以动作迟缓……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李贼占了京城,先帝殉国。当时我应该怎么办?我受皇上大恩,理应效忠皇上。可陛下已经殉国,我该如何办?事情来得这样突然,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于是说,我吴家世受大明大恩,陛下殉国,吴某人必须要报君之仇,而那李贼领兵十数年正欲讨伐吴某,吴某兵力单薄,这时多尔衮派人来访,称愿意出兵助我,当时,吴某人就如同病急乱投医的病人一般,虽明知是穿肠毒药,却也只能吃下这药。当时那多尔衮更是允诺,只待助我夺回京城后,待太子登基,只要许其和约,大明与其约为兄弟之国,除此之外,别无他图……谁曾想,吴某却中了他的奸计……后来吴某人与心腹商量良久,苦无好办法,当时只有一个选择,要么与多尔衮决裂,可当时吴某的麾下兵力薄弱,如何能与其决裂,所以只能暂时忍辱负重,一面追击李贼,一面寻找机会,再后来,天可怜见,陛下于江南起兵,不过数年,便中兴大明,赶走了满鞑。只是吴某罪孽深重,实在不敢乞求世人原谅,只能远逃天竺了……”
妙澄法师仔细地听着,心里却能听出来,吴三桂在为自己开脱,如果他真的忠心大明,为什么后来要往云南拼死进攻晋王?逼得永历帝只能远逃至缅甸?
当然,这个念头他并不会说,毕竟,对于吴三桂,天下早就有公论,他是汉奸,这一点,无从可辩。
尽管明知道吴三桂有意为自己开脱,但既然他主动谈起此事,何不趁此机会核实一下,这是一桩必将载之于史册的大案子,弄清楚是非常有意义的。
妙澄法师说道:
“刚才听将军说起那桩旧事,尽管贫僧身在五行外,但此事却也是我大明之一段公案,后世人必定想要弄个明白。依大人所说,当时,大人之所以引清军入关,并非是你一主而为,而是受蓟辽总督王永吉之命?”
“法师,确实如此。”
吴三桂断然说道,然后又长叹道。
“蓟辽总督王永吉派吴某的副将向清国借兵,要求他们从喜峰口长城一线由北向南与自西向东的关宁铁骑两线作战打击闯贼,但当时吴某求战心切,一心想要报君父之仇,所以改为自山海关出兵联合进攻,如此……却中了多尔衮的奸计。”
妙澄法师想,吴三桂说的可能不是假话,蓟辽总督王永吉借兵,确实也是事实,他们都没有想到,后来多尔衮会“背信弃义”。倘若不是他们借兵,说不定李自成早己登上大顺皇帝的宝座,君临天下了。
可李自成总好过满清吧!
至少没有剃发易服,没有异族的奴役!
“法师,他日若是有缘,请你转告陛下,臣所犯之罪,实在是罪孽深重,从不敢乞求陛下原谅,只是臣所领关宁军,当年曾为我大明卫边数十载,只请他日陛下发兵天竺时,放过他们一条生路!”
吴三桂这几句话,说得妙澄法师只是一阵惊诧。
是的,谁都知道,大明迟早会用兵天竺!
这吴周还有多少年的国运?
三十年?五十年?
或者更短的时间?
“父王!”
吴应熊惊诧的看着父王,他没想到父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吴三桂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妙澄法师说道。
“法师,我可以说句心里话吗?当年若不是王永吉之命,我是绝不敢主张求助清军的,但大错已铸,我就是大明的罪臣。可是,数万关宁军却不是,今日我等于异域看似安稳,可却无时不牵挂着大明,牵挂着辽东老家,这常言道,落叶归根,吴某是归不了了,只是希望将来……朝廷能放过关宁军……”
妙澄法师发现吴三桂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是真诚的目光,他觉得吴三桂的这番话是心里话。
沉默片刻,妙澄法师说道:
“待到将来,想来朝廷自会有决定,若是他日有幸得见龙颜,贫僧定会把这番话告知陛下。”
随后,吴三桂又与妙澄法师在那里聊了很长时间,聊的既有佛法,也有大明,一时间倒也是宾主尽欢。
直到把妙澄法师送走之后,吴应熊才说道。
“父王,难道,你,你刚才说的是,是真的吗?”
听儿子这么一说,吴三桂只是笑着说道。
“应熊,你觉得明朝会用兵天竺吗?。”
“嗯……”
沉吟片刻,吴应熊说道。
“也许会,毕竟,海峡殖民地近在咫尺,再加上平南,父王,你的意思是,若是明朝用兵,我们就举国而降吗?”
吴三桂先是沉默片刻,然后脸上的神情凝重道。
“即使是孤举国而降,那明朝皇帝,又怎么可能容得了孤?容得下我大周?”
转脸吴三桂看着儿子说道,
“兴乾皇帝是永远都不会忘记孤的,所以孤是不可能举国而降的,可是……”
吴三桂沉默片刻,然后说道。
“可是,现在他是抽不开身来的,大明忘不了孤,同样忘不了满清,现在满清已经到了西域,甚至与波斯多次交战,满清在西域蹦的越欢,他们的日子就越短,大明肯定是会用兵西域的!”
“父王,您的意思是我们与满清联手?”
吴应熊试探着问道。
“哼,上次与其联手,得到的又是什么?”
说到这,吴三桂略带伤感地说。
“当年,多尔衮若是不背信弃义,为王又岂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若是借兵成功,我们吴家就是再造大明的功臣啊!”
客厅里一阵短暂的宁寂,很快吴三桂便恢复了常态,对儿子说道。
“总之,你记住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相信那些鞑子,鞑子实是虎狼之辈,毫无信义可言,明白吗?永远都不能相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