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露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徐孚远依礼行揖。
“这一路舟船奔营,小王每每想起公以此高龄,仍不远万里来小邦教化邦民,便是心存惶恐,却又窃喜不已,此后能日日与公身边受之教诲,实是小王之幸。”
朱慈煊的激动倒也不是做假,毕竟,这是他就国以来,桂国“招来”的第一个当世大儒,或许徐孚远还谈不上是“当世大儒”,可是他于江南士林却也是颇有清名。
如果能留他于桂国,自然有助于桂国招贤。也正因如此,朱慈煊才会表现的极为热情。人的心态总是会因为环境不同发生变化,过去,在大明的时候,他终日诚惶诚恐,时而担心自己的性命。
可在就国之后,身为一国之君的他,慢慢的不再像过去那样小心翼翼,所思所想也不仅仅只是“保命”,他也曾不止一次思索过桂国的将来。
或许,他不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什么,但至少要给后世留下一国,让祖宗的的牌位有地方祭祀。
身处海外,除了需要招揽百姓充实人口之外,招揽贤才同样也很重要,毕竟,人才是立国的根本。也正因如此,但凡是稍有名气的士人前来桂国,朱慈煊都会亲自相迎,邀请其留于桂国。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礼贤下士”,因为桂国人口不过十万,即便是包括奴婢在内,人口也不过只有三十余万,算起来,也就是相当于大明的一府之地,知府亲迎名士,对名士以礼相待,那是官员的本份。即便是过去,大明的藩王对名士也是以礼相待。
在轰鸣的礼炮声中,朱慈煊亲自扶着徐孚远登上马车,甚至还与其共乘一车,如此礼遇,倒也让徐孚远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虽说他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可是对于徐开平来说,却显得有些惶恐,毕竟,一国之君如此礼遇,着实让人感动,在感动之余,当然也觉得的惶恐。也许正因如此,才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国主如此恩待家父,实是徐家之幸,徐家之荣啊。”
本意是想表示感激的徐开平,显然忽视了徐孚远是致仕礼部侍郎的身份,他这么一说,倒让陪同其同坐一车的潘仁远连忙笑道。
“徐部郎深得陛下信任,今日不远万里来小邦,我小邦上至国主,下至庶民无不为之幸焉,国主亲迎,亦是礼所当然。”
嘴上这么说着,潘仁远心下感叹着,徐家当真是后继无人了,想及此,心里不禁一阵感叹,当年松江徐家是何等风光,而今日却已经后继无人。
经潘仁远提醒的徐开平,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感觉有些尴尬的他,看到路边的屋宇时,便笑着问道。
“在下看这新衡州之中,屋宇房屋,皆与我大明不同,全是一副欧人模样,为何会是如此?”
徐开平也只是想籍此化解尴尬,对于他的想法,潘仁远又岂会不知,便笑着说道。
“新衡州虽是桂国国都,但过去却是荷兰人筑建的“巴达维亚”。当然荷兰人初来时,该地非但是人口稀少,周边地区是荒凉的沼泽地,罕见村庄人烟,雨季洪水泛滥成灾,而且缺乏粮食供应,没有木材建造船舶和房屋,更有老虎、野猪、犀牛等出没,同时四周也面临当地土著的敌视和威胁。为此荷兰人不惜从印度科罗曼德尔海岸的石场运来巨石,从东爪哇的扎巴拉砍得柚木,从当地采集珊瑚石,才筑建了此城。”
作为这座城市新的主人,潘仁远并没有否认荷兰的功绩。
“看来荷兰人,虽是以蛮夷窃居此地,对此地也算是颇有贡献。”
“公子所言极是,不过,在潘某看来,若非是我明人,恐怕荷人也建不成此城,要知道,当年得昨亏荷兰人从大明招募来大批可靠又吃苦耐劳的工匠,才在这片沼泽上建立起此城的雏形……”
话声稍顿,潘仁远指着这座就如同水城一般城市继续说道。
“此城的主要建设工程,如城内的运河与排水道的挖掘、房屋和港湾的建造、城墙及防护要塞的修筑大多由由我们明人承包兴建。大明工匠熟谙制砖和砌砖工艺,令荷兰人甚为称道。今日此城归于我桂国,也算是归其原主。毕竟,这里过去也是我大明藩属,也曾受我大明的册封,只可惜,土人无力自保,为他人窃居,我大明将其驱逐,封宗室于此保护此地生口,实是皇恩浩荡啊!”
虽然他这么说有些强词夺理,可徐开平只是笑了笑,古往今来这种“鸠占鹊巢”可谓是数不胜数,大家不都是找着各种理由,在那里说的堂堂正正吗?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都是借口,无论说的如何冠冕堂皇,借口总归是借口,可有时候,有借口,总好过没有借口。
而潘仁远口中道出的这些借口,就是桂国统治的合法性的来源——这里是大明故地,桂国以宗藩领旧地,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现在,或许本地的土蛮或许不懂,但是几十、上百年之后,他们就会自然而然的认同这种合法性,从而心甘情愿的接受华夏的教化,归属为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