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卿说说,到时候,是继续追击至哈密,还是止步于陕西?”
皇上的问题,让所有人无不是一阵沉默,他们不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不会一张嘴就是“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他们深知追击西域需要作什么样的准备。
“陛下,从西安往哈密,近三千里,若是追击至哈密,甚至西域,恐怕不下四五千里,目下清虏有兵不下十数万,若我大明想要追击清虏,必将派出不下十万精锐,十万精锐每月所需军粮就不下二十万石,三四千里转运……”
“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粟”,这句古谚他们自然不陌生,意思大概是百里以外没有贩运木柴的,千里以外没有贩运粮食的。古人之所以会说这句话,是因为运输成本。
“运往前线一石米粮,转运糜费人丁牲口口粮,恐怕不下数十石……”
既便是没有进行仔细的计算,钱磊的心里略加合计之后,然后才继续说到。
“恐怕至哈密时,一石高梁就不下二三十两。”
之所以会说高粱,是因为高梁便宜,而人畜皆可食用,对于军队来说,高粱既可以作为士兵的口粮,同样也可以作为军马的口粮,但是成本,成本确实非常吓人。
“应该是四十两左右!”
朱明忠直接道出了一个数字。他并没有说,这个数字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但众臣也不会有任何怀疑。因为军正司和五军都督府自然会进行相应的计算。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数字,是朱明忠在后世看到的——这是范家的范毓馪在雍正年间运送军粮的成本,而且不是运往新疆,还是更近的青海!
从内地到青海数千里之遥,十余年间,朝廷不论是北征还是西征,承运军粮的重任都在范家的身上,在范家的努力下运往青海的军粮每石从起初的40两降至25两、19两。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选择了40两这个数字。
“陛下,若是如此,恐怕于西域不宜用兵……”
这边沈光文的话音不过只是刚落,就立即遭受钱磊的反驳。
“若是如此,那虏寇于西域休养生息十数年后,于我大明威胁岂不更大?陛下,臣以为,纵是糜费亿万,也必须要要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
这是一个最基本的原则!
如果不能斩草除根,所有人都知道,强大起来的北方蛮人会干什么。千百年来,草原上的威胁始终笼罩着中原大地,从春秋战国直到现在,从来不曾摆脱过这个阴影。
草原上的蛮族就像草原上的野草似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匈奴灭了有突厥,突厥灭了又有蒙古,蒙古赶走了又有了女真。千百年来,这就像是一个循环一样,中原的政权或许能用武力征服一个草原民族,能同化一个蛮族。可是用不了多久一个更凶残、更野蛮的敌人再次在草原上崛起。当中原强大时,中原可以征服他们,但是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极其沉重的。当中原王朝弱小时,那些蛮族就会侵入中原,中原会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就像满清入关后的屠杀。
如何能够驯服北方草原上的蒙古人?
从皇上当年远征辽东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施展了计划,但那是蒙古人,现在蒙古人的力量不足为惧,也许,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可以征服他们。但是清虏呢?
他们占据西域,会不会成为另一个蛮族?
他们会不会再一次侵入中原?
尽管有钱磊的反驳,但是沈光文这位弘光时的工部郎,以闽王府从官入朝为官的工部侍郎,便再次进言道。
“陛下,臣以为陛下有马踏匈奴、荡平西域之宏愿,实乃为我大明千秋万代之安危。但如今中原初定,正是天下百废待兴、百姓休生养息之时,实在不宜再起兵事,且用兵西域,糜费恐怕不下亿万,还请陛下为天下万民着想,三思而行。”
沈从文的一席进言立即让在场的其他几个大臣也跟着附和起来,他们并不都是和沈从文一样是出身闽府的官员,同样也有不少淮系官员,他们之所以不愿兴兵西域。
“沈侍郎所言甚是,臣以为,我朝既然用兵西北,必先以陕西为重,待陕西克复之后,理应让其休养生息,至于西域,可以徐徐图之……”
“臣附议……”
在一阵附议声中,朱明忠看到顾炎武等人,同样也是在犹豫着。他们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们知道,清虏窃据西域对于中原的威胁,这个威胁不仅仅是眼下的,同样也是将来的。
千百年来,为了平定北方的边患,中原王朝可谓是劳民伤财,可即便是如此,也从未解决过北方的边患。从蒙古人到满清,两次奴役,两次文明的沦陷,两次亿兆百姓惨遭杀戮的教训告诉他们,北方边患不除,中原就不可安生。
但是现实同样也在告诉他们,征服那些野蛮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仅仅只是劳民伤财。甚至可能让中原王朝大伤元气。他们甚至想到有朝一代与蒙古人之间的战争,尽管最终让蒙古人不再对中原构成威胁,但是大明同样也是元气大伤,甚至若非是如此,又岂会放松了对奴尔干都司的警惕,让女真崛起?
“北方的边患必须解决,否则,他们必将为患中原!所以……”
话声略微一顿,朱明忠才再一次吐出那四个字。
“所以,我们才要驱虎吞狼,一劳永逸的解决北方的边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