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煌言闻言心里不由吃了一惊,他素来深信“十步之泽,必有芳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何况眼前这位是个聪明过人的才子,决不能以世俗观念看待他,他既然敢于进大堂来当面指出檄文的失误,必然对那檄文有一番研究。不露声色的张煌言,摸着胡须,和颜悦色地对刘以栋说道。
“《西讨虏寇檄》不过只是仓促写成,必定多有不妥之处,还请足下坦率指出。”
张煌言的客气,让刘以栋侃侃而谈道。
“大军出师,颁定发发讨伐檄文,从而振人心鼓舞士气,向来为统帅所重。故而方才有汤王伐桀的《汤誓》传世;而武王伐纣,又《泰誓》传世,征讨有罪,恭行天罚。武唐之时,徐敬业起兵伐武曌,骆宾王为其作《讨武氏檄》,千古传诵至今,遂为一代名文。司马所出《西讨虏寇檄》,呼吁天下各藩集兵西讨,以平定天下,此事将永载史册,为当今天下第一等大事。《西讨虏寇檄》自上报之日起,便已传遍江西省内千家万户,更传至大江南北,为世人所称道,日后也定当如《讨武氏檄》一样流传下去。但可惜的是,此文回避了虏寇坐据西北主要原因!”
张煌言略高于一愣,随后明白刘以栋想要说什么,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并没有说话。
“不怕司马怪罪,恕晚生直言,今日四藩坐大,掌握天下兵马,若是四藩能够齐心协力,虏寇又焉能坐据西北,威胁中原,窃以为今日四藩离心,方才是虏寇坐据西北之原因,而《西讨虏寇檄》于此却只字未提,如此避讳,虽看似稳妥,可实则,却是空洞无物,四藩又岂不知道虏寇坐据西北之威胁,只是其皆有私心,方才致使时局如此。檄文绕过了它,使人读后,觉得此《西讨虏寇檄》,不过只是老生常谈,又有何用?”
张煌言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刘以栋似乎没有觉察到,继续说道。
“其实,今日天下四藩坐大,朝廷虚弱,已经是众人皆知之事,若是四藩皆为已私,即便是司马以《西讨虏寇檄》促之,其又怎么可能甘为朝廷驱使?”
刘以栋这几句话,让张煌言的眉头紧锁着。他坐在椅子上,斜眯着眼睛,将眼前这位刚过弱冠的后生刮目相看。他在执笔作文时,不是没有想到这些,只是不好措辞,故有意回避这个问题,着重在维护君臣人伦上作文章,可是四藩皆为已私,又有何用?。
“四藩皆是我大明忠臣,其忠心日月可鉴,又岂会皆为已私?不顾国家大事?”
张煌言的语气显得有些冷淡,尽管他去否认,可是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反驳极为无力。
“司马所言极是,四藩固然各是大明忠臣,但是忠臣亦有各自之不同,于朝廷他们是忠臣,可是与互相,却又是各有所私,如此,又焉能长久?”
这一下,就连张煌言自己都无法反驳了,这是事实,四藩不和并不是什么秘密,就是他张煌言与楚藩之间,同样也是间隙极深。
“足下高见。足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面对这样的称赞,刘以栋立即起身答谢道。
“司马如此夸奖,晚生实是荣幸至极。还请司马屏退左右,晚生尚有几句心腹话要禀告司马。”
盯着刘以栋看上数眼,心知其必定还有话说的张煌言,点了下头。
“请足下随我到书房来。”
进书房后,刘以栋自己关好门窗,压低声音对张煌言说。
“在下之所以来拜见司马是有一件东西想要送给司马一观!”
“哦?”
诧异的看着刘以栋,张煌言好奇的看了一眼刘以栋拿在手中的纸盒,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一副字画。
“不知足下所拿是何物?”
“其实,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这是当年孝烈皇帝赐赏予家祖之物,当初清虏入寇屠城时,家父避入山中时,虽未带其它丝毫长物,唯恐此物为虏所毁,却一直随身携带……”
说话时候,刘以栋已经从纸盒中取出了字画,而张煌言一听是先帝所赐,那神情也变得极为凝重,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先皇的遗物。
“天启年间魏阉横行,家祖连长十二道奏章求去,熹宗无奈,于是同意家祖辞官回乡。崇祯初年,魏党事败,家祖复原官。后累加少傅、太子太傅、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
提及祖父的经历时,刘以栋又继续说道。
“可时人大都不知,孝烈皇帝登基除阉党后,下旨召家祖入朝,曾赐画一副,正是此画,让家祖决心还朝……”
一边说,刘以栋一边展开手中的书轴,在书轴展开的时候,看着那展开的书轴,张煌言的脸色突然一变,大惊失色的说道。
“啊……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