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柔软的树叶上,王朴的心里非常乱。
之所以乱,倒也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他发现,他脑海中,关于仇恨的记忆似乎越来越淡了,在一开始来蒙地的时候,他做梦都想着劝说蒙古人攻打京城,到时候杀尽京师里的清虏,那怕是妇孺老弱,最好全都杀死了。
可是,慢慢的,他的这个想法却淡去了,倒不是因为他不想为妻儿报仇。而是因为,在接触到太多的蒙古人之后,他觉得,那些蒙古人和他并没有太多的区别,甚至就是清虏中的妇孺同样也是妇孺,他发现自己下不了那个手。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杀清军,他可以毫不犹豫不决的杀死清军,但是,却不愿意杀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或者少儿。
人,总是如此的矛盾。
而在王文白做出决定的时候,尽管任务失败了,但是他却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此一来,他就不需要再像过去那么纠结了,不用再去考虑那些妇孺了命运了,至于其它,一切都交给老天吧。
但是,对于王文白,王朴却很佩服,他转头望了一眼躺在身边的王文白,他脑袋后面的那小孩巴掌大小的头发已经白了许多,眼角和眉头的皱纹也很深,就连脸庞也不见丝毫南方人的模样,但他却让王朴佩服得五体投地。
因为他从不曾心软过,王文白可以在与蒙古人的谈笑间,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杀死对方,念叨着将来怎么领兵去打他们,然后如何杀死他们,如何让这草地上不再像是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出来一茬。
所以在过去的两年间之,与其说王文白是在蒙地上联络那些蒙古贝勒,试探他们是否愿意袭击满清,倒不如说他是在那里打探蒙古人的虚实,尽可能的了解那些蒙古人,然后想办法将其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甚至,在这一路上,王文白还特意试验了一个——选择了那些草原上的散户或者小部,牛刀小试了一番,他的办法是成功的。甚至在同样了解蒙地的王朴看来,他的这个办法,确实可能永绝后患。
只是手段太过狠毒了一些!
不自觉的,王朴又想到,当年出关时的兴奋,那个时候,他不是恨不得食其骨吗?怎么现在反倒是妇人心肠起来?难道是因为与这些蒙古人成了朋友?想到这,他朝着那些正在捆着长绳,把马系在绳上的蒙古牧奴看去,那些牧奴现在都是王文白的财产,在草地上,地位最为低下的奴隶,就是这些牧奴,这些牧奴的身份各异,既有因为欠债而沦为奴隶的,也有因为犯法而被罚作奴隶,他们的地位非常低下。不过,也正因为他们的地位低下,所以才会被王文白买下来,一来是作为行商时的帮手,至于这二来则是为了将来用这些人牧马。而在这一路上,多亏了这些牧奴,才使得他们能够把近四千匹上等母马安全的带过来。
也许是因为和他们相处时间长了……
在心里这么寻思着的时候,突然,王朴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原本还躲在地上的他猛的站起身来,在警惕的朝着左右看去的同时,又冲着王文白低吼道。
“林里有人!”
随后王朴又大声用蒙话喊了一遍,那些原本正在准备过夜的牧奴,纷纷抽刀取弓,双眼警惕的注视着山林。
是谁?
谁在林子里?难道是蒙古人追了过来?
王文白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几个被他试刀的草原上的散部,按道理说不会啊,当时动手挺利索的……
就在他思索着的时候,突然,一阵铳响在山林中响了起来,在铳响的时候,隐约的可以看到林中的白烟。
铳响的时候,应声倒下了几个牧奴。
对方有火铳!
就在王文白的脸色因为听到铳响而吓的煞白时,王朴却一把将他按倒在地,将王文白按倒在地的时候,王朴又冲着一边的牧奴大声喊着,让他们卧倒,躲起来。
铳比箭利!
军人出身的王朴自然知道火铳的利害,被瞄上的他们,根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就很有可能被打倒在地,在他呼喊着让牧奴躲起来的时候,听着林间的铳声,他突然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从衣裳里头撕下一块布,然后将布插在树枝上,躲在石头后面不住的摇着白布。
“别放铳,别放铳……”
一边喊,王朴作势就要站起身,而王文白瞧见了便想去阻止他。
“阿朴,你这是干什么?”
而这时已经站起身的王朴,并没有理他,而是摇着白旗往林边走去,在他往林边走着的时候,他看到了林子出来了一个人,那人的身上虽说穿着绿色的军装,但是,看着他手中的火铳,一幕幕的往事霎时涌上了心头。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王朴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冲着那端铳走来的人大声喊道。
“你们是那部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