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鏖战,入夜方歇。
公孙渊转回府邸,面如土色。
此等惨烈的厮杀,谁能承受?江东人的攻势宛如怒涛拍岸,如何抵挡?江东之兵,竟然凶猛到了这种程度……难道这等威势的大军,都不足以在中原争霸中占到上风?
今日己方仗着两千扈从稍稍稳住局势,可两千精锐扈从在守战中的折损却很惨重。待到明日再战,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更麻烦的是,公孙恭就在城外,城中守军看得再清楚不过,此时人心惶惶,都在说公孙渊是叛逆了!
正在没奈何处,心腹部下卑衍又匆匆而来,奉上一物:“将军,你看!”
公孙渊走近几步,只见卑衍手中的乃是叠在一起的几份箭书。
“是江东人射进城内的!”卑衍道。
今日两军杀得昏天黑地,公孙渊倒真没注意江东人还来了这一手。
他吃惊地拿过箭书来看。
箭书中的言语,其实便和今日战前喊的那些类似,无非只诛首恶,降者免死,凡献城者、擒公孙渊以献阶下者,有功厚赏云云。几份箭书,有的写给将军王建,有的写给城门校尉韩起,又有给参军郭昕、司马毕盛等人的。
这几人,都是此前公孙渊以巨资拉拢、收买,倚靠来夺取政权的同谋。今日守城,这几人也都各自领兵登城,在几面城墙与吴人交战,似乎都是忠诚于公孙渊的。
可是……万一……
这些人既然能出卖旧主,焉知不能继续出卖新主?
公孙恭固然是个治国无方的废人,可较之于那江东孙权的深险城府、霹雳手段,我公孙渊,又算得什么?
强烈的自信一旦遭到摧毁,立刻就会化成强烈的自卑。公孙渊心慌意乱,想着想着,只觉得心脏乱跳,头晕目眩。
“如之奈何?怎么应付?”他一迭连声问道。
卑衍、杨祚对视一眼,各自思忖。过了片刻,杨祚道:“将军,我有一个提议。”
“快快说来。”
“且以商议军情为由,召王建、韩起、郭昕、毕盛四人入府,且将他们羁押起来,再勒令他们写下手令,我们分遣忠心部曲,凭手令指挥他们的部众,可保无虞!”
“好,就这么办!”
换了有经验、有军政之才的人在此,绝不会出如此荒唐的主意。可公孙渊身边可信的,终究只是些剑客、打手之流;而公孙渊本人也终究没有经过真正的历练,此时他已经六神无主,立即同意。
卑衍、杨祚两人立即去办。
两人去了不到小半个时辰,襄平城内再度大乱。情形与数日前公孙渊叛乱时一般无二。
到处喊杀声响,到处烟火升腾,也不知那座城门先被打开,江东大军如潮涌而入。
公孙渊不敢置信:“这些杀才,真的又另投新主了?”
杨祚屁滚尿流折返,身上带血,满脸尘烟:“将军,王建、韩起那两个,早就与江东勾连了!此时东门、南门、西门齐开,将士们顶不住了!我们快快突围!”
夜中厮杀之声如此清晰,公孙渊早就听见了。他提着刀走到阶下,声浪愈发猛烈。他听到了愈来愈近的惨叫声,听到了铁蹄踏在街道的隆隆回响。不久之前,他本人就是乘着巨大的声浪直入城中的。
但此时,他却成了困在辽东侯府邸里,全无主意的那一个。
杨祚奔到公孙渊身边,伸手去拽他的臂膀:“将军,我们快走!”
刀光一闪,公孙渊手起一刀,劈在杨祚的面门。
杨祚惨叫倒地。
“都是废物,一群废物!”公孙渊嘟囔着,往杨祚身上补了几刀。鲜血泼洒在公孙渊的脸上,强烈的腥气刺击得他鼻腔剧痛,他觉得喘不过气来,于是把刀刃对准了自家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