鄾城在樊城正北偏西十余里处,此地是春秋时鄾国的国都,及至汉时,犹为商业繁茂的重镇,在南阳郡仅次于宛城。如今虽然荒废,但城池遗迹尚存,足以为大军依托。
而邓城在鄾城北面八里,这是上古时邓国的国都所在。邓国的国祚绵延,足有一千余载,邓城则始终为荆州的大城。当年曹公曾与张绣在此地作战,后来入荆州时,又在这里开挖河道运粮。
若于禁领兵占据鄾城和邓城两地,则能与张郃的樊城彼此呼应,维系住汉水北岸的局面。
“文则打算带多少人去?”
“我立即点兵,择两万人,凌晨出发。烦劳文博为我压阵,如何?”
朱灵默然半晌,颔首道:“好。”
朱灵素来不喜欢于禁。因为于禁的用兵,从来都是如此。他的任何安排,总是一板一眼,看似周密无差,像是当时最正确的做法,从任何角度看,都无懈可击。
可了真正厮杀的时候,最正确的做法很可能也是最平庸的做法。朱灵可以料定,于禁带这两万人抵达鄾城和邓城以后,一定不会与关羽野战,所以对眼前的局势,没有任何实际的益处。
他哼哼冷笑了一声,待要再说什么。
于禁沉声道:“文博,魏王一定很快赶到,我们能做的,便只有这些!”
朱灵一愣,顿时明白了于禁的意思。
没错,于禁的做法只是一板一眼的应付,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终究魏王也快要赶到战场了,难道于禁还能抢在魏王之前击败关羽?
接下去的战斗,能拿主意的,只能是魏王本人。曹氏政权中能与关羽对抗的统帅,本来也只有魏王本人。
是魏王决意兴起了荆襄的战事;也是魏王口口声声说要重创荆州军和交州军,斩断汉中王的手臂。然而现在看来,整个荆州战事,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不顺利的气息。而魏王的重重谋划,只让自家数以万计的将士先喂了鱼鳖,并没有发挥出预料的作用。
一定要说的话,己方大概只有两天前阵斩交州大将贺松,继而迫退交州军的一系列作战,可以稍稍称道。问题是,既然关羽夺取了襄阳,交州军就算狼狈,那也十分划得来了!
这样的军事局势下,己方再谈什么登基践祚,简直是笑话。
好在关羽的北上,反而给魏王提供了扭转乾坤的机会。
如果朱灵与关羽易身而处,他一定不会渡过汉水。皆因拿下襄阳城,就已经是震动天下的大胜,根本无需再谋进展。关羽偏偏到了樊城,意图更进一步。
朱灵确信,魏王知道了襄阳易手、关羽北上的消息后,一定会全力催兵南下。
只要魏王能当面与关羽作战,并用泰山压顶之势击败之,那一切的损失都值得,一切的失败都可以挽回。只要能够击败关羽,己方再度席卷荆襄,也只在翻掌之间了。
朱灵待要再说什么,中军官在外面禀道:“于将军,朱将军,各部将校皆至。”
于禁十分威严地起身向外,朱灵落后半步跟上。
淯水两岸仍旧是大片泥泞,难以通行。只有少量较干燥的土堤、土岗能搭建中军大帐。从于禁的座舟往大帐去的路上,士卒们有数十道尺许宽木板临时搭建步道,用来跨过连绵的泥沼和水泽。
两名顶盔掼甲的大将踏在木板上,木板顿时吃重,晃晃悠悠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距离于禁的座舟约莫两里许,淯水东岸的一片芦苇荡里,两名交州军的探子把半个身体浸泡在污泥中,用湿布裹着头,藉以抵御毒虫蚊蝇的侵袭。
环境十分恶劣,但两人都很困了。虽然竭力打起精神,眼皮却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合拢,要费老大的决心才能张开。
这时候两人忽然注意到,曹军的营地开始喧闹起来。他们看见一支支火把被点起,许多人影在火光中往来奔走,听见号令声、马匹嘶鸣声、车辆轮毂碾过地面的沉闷声此起彼伏。
两名探子顿时精神起来:“曹军果然加快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