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抬眼望去,只见雷远披轻甲,着戎服,悬长剑,跨骏马,姿态自如而威风凛凛。身后十数面帅旗大纛迎风飘扬、数十名将校簇拥,更似众星捧月。
建安二十一年之后,雷远已经三年没有亲自领兵上阵了。但这时候将士们见到他,依然能想起当日与雷远并肩作战的情形,想起他东征西讨,所向披靡的辉煌战绩,想起得胜回乡之后,得到的那些丰厚赐予。
于是便有许多人大声欢呼起来,更有人欢欣地对身边的人道:“这便是我们的君侯!我们的将军!我们的宗主!”
还有人格外大声地嚷道:“是我们的小郎君啊!”
雷远听到了这喊声,于是循着声音向那处望去,见是一名面带瘢痕的都伯,便特别亲热地伸出手指向他点一点。将士们立即报之以更大声的鼓噪。
那名嚷着“小郎君”的都伯,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身边的同伴纷纷捶他表示羡慕。他咧着嘴,大声笑道:“我从擂鼓尖隘口就跟着小郎君,十年了!小郎君当年还夸赞过我呢!”
他激动万分的表情,雷远都看在眼里。但雷远已经不记得那都伯是谁。
当年雷远带领部众从灊山至江夏时,因为体制松散而得力的部属又少,迫使他事必躬亲,故而一路上认得了上千名将士。
后来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高,虽不能说居移体,养移气,可要关心的事毕竟太多。何况宗族部曲先后多次拆分,不断分配到部下将校的手中,所以他对基层将士终究不似原来那般熟悉。有些老部下太久不接触,竟已慢慢忘怀了。
这会儿隐约觉得那都伯眼熟,但怎也想不起他的姓名来。
雷远觉得有些羞愧。
他犹豫了一下,抬手示意:“子均!”
王平应声道:“在。”
“果然是从擂鼓尖就跟从我、还曾立功的老卒,不该只是个都伯。多半是犯过军法,遭受惩处的。你去查一查,那名将士叫什么,有什么经历。若没什么大问题……”
雷远从腰间解下短刀,交给王平:“就将这把短刀赐给他。就说,我期待他再立新功。”
“是!”
王平双手接过短刀,纵骑下坡。
他办事非常麻利,策马走了两趟,就问过了情形。然后雷远便见他高举着雷远的短刀,追上了渐渐远去的步卒队伍,将之郑而重之地交给了那名都伯。
都伯捧着短刀,显示欢欣跳跃着,然后才在同伴们的提醒下,奔出队列,向雷远所在的山坡郑重行了叩首大礼。
雷远再次向他挥了挥手。
于是那支队伍发出的欢呼声,瞬间就大了十倍。
在雷远身后,有人沉声道:“将军厚待将士们,而将士们敬仰将军。老宗主和小将军若还在,看到这时情形,不知会有多么高兴。”
说话的是贺松。
当年雷远的兄长、小将军雷脩战死,雷远临阵夺权,争取到了庐江雷氏部下极有实力的三名曲长支持,此后才能镇压叛乱,击退曹军。
当日的三名曲长,丁立战死于擂鼓尖上阻击张辽的战事,邓铜死于随雷远突袭葛陵,死守大军退路战死,现在只有曾任雷脩亲兵首领的贺松尚在。贺松也已经年近五旬了,似乎有些容易怀旧。
雷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身在乱世之人容易满足罢了,我们可以对将士们更好些。”
“可是……”贺松犹豫了一下:“将军,按照你适才的说法,曹操此举,就是为了诱使我军北上作战。我们若去,岂不是正合了曹操的心意?这一仗无论胜负,将士们的折损绝不会小!”
贺松当年也是朝廷官军出身,曾破黄巾,出生入死。然而回乡后却发现,他在蒙阴县的家人被曹军屠戮一空。由此,贺松对曹军憎恨异常,对那个一手制造出了大乱世,造成亿兆黎庶死难的许都朝廷,也没什么好感。
说到这里,贺松顿了顿,再迟疑了片刻,又道:“将军,我不明白,曹操就算逼那小皇帝让位,与我们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