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片刻,孙权点了点头,情真意切地道:“我既为江东之主,无论与刘备沙场争雄还是折冲樽俎,自然由我本人负责。伯言放心,果然到了那一步,也由我出面决断,不会推诿他人。”
陆议露出感动神色:“是。”
“还有么?伯言,你还有什么建议?”
“确实还有。”
“一并说来。”
“刘备有雄才,尽取荆州、交州之后,难免对江东仍有觊觎。这时候,我们需得维持与曹公的关系,借曹公之势,以威慑刘备。”
孙权张了张嘴,想要说一说张辽所部骑兵先不服调遣,又到处搜索自己下落的事情。但他立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只问道:“伯言以为,如何才能借曹公之势呢?”
陆议胸有成竹:“数年前曹公曾以许都朝廷的名义派遣使者,叙孙氏之功,而有公侯之封。可当日我们限于种种原因,滞留使者于半途,将此事压了下去。我以为,如今我们应当向朝廷派遣使者贡献方物,并赞誉曹公的盛德,表现出依附的态度。想来朝廷和曹公都会及时回应,对江东人士,给予适当的官位。”
他这句话从表面上看,是要延续数年前与许都朝廷的联系。说到最后,却提“江东士人”四字,又说“适当的官位”云云,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孙权默然片刻,叹了口气。
“我有点后悔允许曹操的使者往来江东了……那司马懿,一看就是个奸滑异常之人。”
陆议立即道:“吴侯,这一仗若能打赢,便是曹操派来十个、百个使者,也无半点作用。可惜我们没能打赢。”
“说得也是。既然力不如人,其它的也就没什么好说,只能……”孙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伯言,曹公答应了你什么?”
陆议平静地道:“使者到许都以后,朝廷将会封拜江东多人。其中,吴侯将为车骑将军,我为镇东。”
此前孙权曾被刘备推举为车骑将军,但许都朝廷是不承认的。后来许都朝廷封拜孙权为吴公、镇东将军,孙权也没敢接受。这会儿孙权再遣使者,吴公的任命换成了车骑将军,但镇东将军的职位却要落到陆议手里了。
除了陆议以外,还有多人会得到朝廷封拜。到那时候,区区一个江东,却有诸多高官大将云集,一定很热闹。
曹公这么做,显然带着挑拨离间的意思;陆议等群臣如果接受,又不能不导致孙权多想。
“镇东将军陆议?哈哈,很威风,哈哈。”干笑了两声,孙权问道:“伯言是打算在江东自设军府,与孙氏分庭抗礼么?”
他问话的语气有些轻佻,但嗓音明显带着紧张。
陆议恭敬地俯身,向孙权行礼:“昔日吴侯亲统大政,江东飘摇。曹公欲令子纲公促使吴侯内附,故而以子纲公为会稽东部都尉,但子纲公从来都是江东的忠臣。眼前江东又值危难之运,陆议不才,愿效法子纲公,以尽犬马之节、忠贞之心。”
孙权思忖片刻,沉声问道:“伯言的意思是,你我君臣,一切如旧?”
陆议保持着俯身的姿态:“自然一切如旧。”
这个姿势,使得陆议的脖颈露出在衣领以外。
孙权忍不住摸了摸腰刀。
这时候,小船终于靠近了停泊在江心的大舟。深夜两船靠泊,水浪激荡,很是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撞船倾覆。故而大舟上的水手呼喝着,隔着一段距离就把系舟的缆绳扔过来,重重落在船头。还有将士大声问道:“家主回来了吗?”
孙权摸过腰刀的手转而揽在陆议的肩膀上:“伯言请起。”
当陆议起身以后,孙权深深注视着陆议的面容,沉声道:“伯言不负我,我绝不负伯言。日后你会知道,无论曹、刘等辈能给多少,我能带给大家的,一定更多!”
孙权突如其来的热忱,反而使得陆议有些尴尬。
他不着形迹地退后半步:“吴侯,还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