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骑兵们排成长长的纵队,两马并排,缓辔而行。骑士们穿着是普通的戎服,身背弓矢,马鞍侧面悬挂着长刀、长枪。骑士们的姿态很放松,一边策马,一边闲聊。其中有几人相貌雄武,令人顿生敬畏;也有人长得凶神恶煞,甚至还有辫发索头的胡人、身形庞大得像是巨怪的蛮人。
“哪个是雷将军?”杜狗儿忍不住问。
黄小石双手按在地上不动,用手指指了指方向,低声道:“傻子!你看我们李校尉陪着的那位,就是了!”
杜狗儿顺着黄小石指出的方向偷觑,果然见到李齐陪着一名着灰色戎服,腰挎长剑的英武青年,在青年的另一边,还有个披甲携弓的年轻将校。三个人一边前行,一边谈笑,看起来颇为亲密。
着灰袍,带长剑的,自然便是雷远,另一人则是李贞。
雷远抵达荆州乐乡以后,以樊宏、李齐、胡平、李贞四人为自家扈从首领,四人彼此关系友善。后来樊宏和胡平战死,李齐又被调为郭竟的副将,只有李贞还跟着雷远为扈从。
李贞和李齐已经有大半年没见了。知道今年能见到李齐,李贞特意从后队赶上来。
三人闲聊了几句,雷远恰好看见了道路边上那些示众的首级。
“那是什么?莫非端溪县的李校尉,竟是个酷吏么?”雷远笑问。
李齐连忙把前因后果说了。
李贞冷笑了几声:“敢在我们眼皮底下胡来……该杀!”
雷远想了想道:“做的很好。”
李齐松了口气,连忙逊谢。
雷远抖缰走了几步,忽然问道:“你们还记得我说过的阶级么?”
雷远平时与扈从们闲聊,偶尔说些奇怪的名词,做些奇怪的解释。有人听过就忘,有人却能记得清楚。
李贞应声道:“我记得。将军说,这天下亿兆生民,各自处在各自的位置,这无数的位置统合到一处,便是阶级。黎民百姓、乃至是被统治的阶级,豪强贵胄是统治的阶级。若黎民百姓和豪强贵胄各安其位,便是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下也就安定。可是,黎民百姓总会不堪豪强贵胄的压迫,而豪强贵胄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贪婪,于是阶级矛盾就此产生,天下也就难免治乱兴替。”
雷远微微颔首:“我们在交州,自然处在统治的阶级。我们容忍区景、夷廖、钱博这些人,扶植士祗,是为了以此展现我们的诚意,稳住交州的汉家豪强、蛮夷渠帅,进而稳住整个交州。我们吸引逃人为编户齐民,授之以土地、种子、耕牛、医药,则同时稳住了被统治的阶级,进而,一样为了稳住整个交州。”
“在乱世中,只要我们行用仁政,那些黎民黔首很容易满足,又很容易被驱使、利用。但统治的阶级则不同,他们自有他们的利益诉求,并不能处处与我们一致。所以,为了最终贯彻我们的利益,我们要坚定不移地做两件事。”
“请将军赐教。”李齐肃容躬身。
“一者,我们既要拉拢阶级内部的支持者,也要狠狠打击阶级内部的敌对者。绝不能轻易向他们让步,更不能容忍他们侵夺我们的权柄,利用我们的威力扩张他们自己的势力。这几颗脑袋,就是很好的榜样,它们能提醒许多人,让他们懂得收敛。”
“二者,则是对忠诚于我们的人大加提拔擢升,让更多善战的将士、巧手的工匠、娴熟庶务的管事们,得到官职、徒附、良田、美宅,使他们源源不断地充实到军府、州府、郡府乃至县、乡各层级。他们愈成为统治阶级的中坚力量,我们就愈有底气去要求别人,影响别人,驱使别人。”
“便如此刻……”雷远问道:“除了砍下脑袋作为惩戒以外,你有没有发现可用的人,提拔奖掖他们?千万不要让县里充斥着乡豪之流,要多提拔我们的人,用我们的人!”
“有。”李齐连忙答道:“焦石山、双鹤岭中,原本就有受我们拉拢的人,薛宁等人伏诛之后,这些人协助我们接手各处山间逃人聚落,颇立功勋。我正准备提拔几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可靠之人,让他们在县中任职。另外,我部下的都伯黄小石,办事一向很扎实。这次他接应了伏击的幸存者,也有功勋。”
雷远当即道:“黄小石?我记得他。哈哈,这些人但有些许才能,你都不要吝啬奖赏……毕竟我们有一整个交州!要让有功之人心满意足,才能有更多的人愿意为我们所用!”
“遵命!”李齐躬身应是,心里想,黄小石这厮,真好运气。
这时又听雷远随口道:“我这次出巡,大概要三个月时间。待我回到广信,希望你已经把县中各地都安置妥当,然后把政务交接给新任的县长,下功夫去练兵。”
李齐心中一跳:“将军,三个月?这么急?”
“武人还是以整军经武为先,不必长时间牵扯政事。”雷远稍稍犹豫了一瞬,继续道:“这阵子,从北方来的商队带来些消息。恐怕……我们未必有很长时间缓缓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