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校场不是乐乡县城西北角那个旧的,而是雷远安排人手,在城北面山谷隘口处造的那座坞堡里的新校场。校场两翼正好是山谷斜坡,稍加整理之后用来容纳人山人海的观众。
雷远等人到的时候,东头较平缓的斜坡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了,于是众人不得不绕到西面较陡峭处。那处有个问题,正好迎着上午的太阳,有点晃眼,所以坐的人少些。
待到雷远等人安顿下来,正赶上一方踢进一个好球,数千百姓欢呼鼓噪着为进球者叫好。
雷远所推行的蹴鞠比赛与此世、前世都有不同,踢的仍是皮球,可踢球的人,个个都身披甲胄,赛时允许彼此冲撞甚至摔打搏斗,因此每进一个球,那真是千难万难,精彩万分。
这种比赛的胜负自然不放在雷远心上,所以他的注意力不在比赛本身,而在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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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遮阳,看见对面靠近球场处排了一溜席位,乐乡长蒋琬就坐在那里,面前摆了几个坛子碟子,一边乐呵呵地看球,一边咕咚咚地喝酒。雷远觉得,此君应当是喝酒更用心些。
代表护荆蛮校尉常驻岑坪的黄晅也在,他倒是全神贯注地看球,时不时卷起官衣袍袖,振臂高喊,大呼小叫。
当然少不了沙摩柯。他是去年秋冬回到荆州的,这会儿看起来,已经成了狂热球迷。全程都在场边呼喝指挥,像是个教练。
据说这次入蜀给他带来了不少收益,因而这位蛮王的打扮越来越奢华瑰丽。蛮夷本来就好五色华服,但沙摩柯已经超过了常人能耐受的极限,他那样子远远看去,像是开屏的孔雀在狂奔,浑身的金银反射阳光,简直刺眼。
雷远不禁失笑:“沙摩柯乱喊什么?他难道懂得蹴鞠么?”
坐在雷远身边的,有一名蛮夷小帅,便是昨日在驿置中骑牛的那位。雷远之前听说了,他是长沙蛮一个小部落的头人,因为长沙蛮部上个月被沙摩柯带队淘汰,他这次来是专门为庐江雷氏打气助威,务求不能让沙摩柯得意的。
听得雷远言辞中对沙摩柯不那么恭敬,这小帅大是欢悦,连声道:“正是!这沙摩柯懂个屁!他们这两场能赢,靠的是一个汉人帮忙!”
“哦?不知是哪位蹴鞠高人?”雷远随口问了句。
小帅扯着雷远的肩膀,让他往南面看:“就是那个胖子!你看,坐在场边那个!”
雷远一愣,只听小帅抱怨道:“这胖子据说是沙摩柯的友人。其实……唉,我看他也不怎么懂蹴鞠,但这人极擅鼓动,轻易就能将人激得热血沸腾,只是踢球,却闹得像要拼命,常人抵敌不住!”
此时李贞指着那胖子,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滚落出来:“这……这……”
这胖子祖上三代都精研操纵人心的手段,三代人并为后世大教大宗的祖师,自然是极擅长鼓动的。他便是前任的汉宁郡太守、现任荆州治中从事,驻地在岑坪的张鲁。
雷远不会放任宗教力量在自己的地盘上扩充,所以在江峡间与张鲁曾约定过,只允许他往荆蛮部落传教,教导蛮部民众尊奉朝廷政令。
本以为这位张师君在荆州毫无根基,又缺乏可用的部下人手,想要伸张影响力,少不得要和蛮部中那些大巫做过几场。谁知道他竟然另辟蹊径,不知何时与沙摩柯拉上了关系。
几场蹴鞠下来,能带队赢得比赛、赢得利益的冠军教父,岂不抢手?到时候自有荆蛮大酋出面延请,哪里需要张公祺亲自费心费力往深山里去。
身在这世道,能够史书留名的,谁不是无数人中脱颖而出的杰出之才呢。
雷远不禁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