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策马向前,取来具狱文书的副本,找到李则的名字,大声念道:“李则结党营私,货赂为市,侵渔百姓,并横恣不法,以睚眦杀人。”
“这等人物,居然当上了县吏……记得加上一条持械拒捕的罪名!”雷远喝道:“杀了!”
“我来!”文四应声向前,当场将李则斩杀。
陈南往街边某户人家借了长杆,将李则的首级高悬示众。
李则身为县吏,竟敢在雷远面前呼喝威胁,那简直就是自己找死。但他在秭归县中必定是个颇具声望、势力的大人物,如今就这么如杀鸡犬般地斩首,雷远几乎能听到街道周围传来许多人的惊呼。
当下雷远便不进入县寺,只在街心等待。
每隔一会儿,王跃遣人从县寺中带出人来。
这些人看到李则的脑袋被挂在高处,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有些人当场磕头求求饶,以至于鲜血横流遍地。然而雷远并不理会他们的种种姿态,先向左右询问这人姓名,再让李贞大声宣布此人的罪责。
当日向朗在夷道城下审案,只靠着文氏铁场中人的口供、物证,就判定了秭归县县长和县中有名有姓的大小吏员五六十人全都重罪当斩,另外轻罪的还有数十人。
故而,王跃所部隔三差五从县寺中带出人来,李贞凭着具狱文书查找罪名,竟然没一个扑空的。
这些人当中,有些是向朗所列的重罪范围,有些是轻罪。但无论重罪、轻罪,此刻李贞大声报出,无不引发阖城百姓们悲惨的记忆,引起了他们的切齿痛恨。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从各处里坊,甚至从城外赶来,他们围拢在县寺前方,听着李贞一次一次高声念诵,越来越义愤填膺,悲难自抑。
文氏的行事终究太过猖獗。被他们所侵害压榨的人,已经不是小数了,而几乎遍及县中每一个普通的人家。当文氏一手遮天的时候,每一户人家都只有瑟瑟发抖,蜷缩在其沉黑的阴影之下,或麻木,或绝望。
可是,只要百姓们看到一点点光亮,那些麻木和绝望,就会重新化作滔天怒火。
在越来越多的百姓簇拥、围观之下,雷远一个个地处置那些被抓出来的人,重罪固然当场斩杀;轻罪之人,则当场加上持械拒捕一条,照样斩首。
三人,五人,十人,十五人,县寺以外的整片空地已被鲜血染红。
三根,五根,十根,十五根。一根根高杆在县寺对面高高地立起,高杆顶端一枚枚面目可憎的首级悬挂着。无形之中,有森严杀气喷薄而起,宣示着郡府的酷烈手段,叫人不寒而栗。
但百姓们的呼号声却一浪高过一浪。此时此刻,他们获得了仇怨得报的爽快,获得了翻身的快乐。这种剧烈的变化使他们渐渐变得亢奋,渴求更加剧烈的变化。
雷远预想到此番清除毒瘤,一定会让百姓们高兴,但他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看着看着百姓们激动的面容,他不免感慨,也不免悚然自惕、自省。
大半个时辰以后,整座县寺被完全肃清,王跃等扈从全数退了出来。
王跃站到雷远面前,躬身禀报:“启禀将军,县长文硕不在县寺中,据吏员们招认说,他和文氏族长文布、邓氏族长邓凯,这时候都在城西咤溪畔的宗族坞壁当中,紧急调集部曲,将要与我们武力对抗。”
“竟然不在此地么?”雷远不禁失笑。
他返身过去,从容看看部属们。
此番事了之后,文氏、邓氏的宗族力量必然遭到重创,而文四和陈德等人如果够聪明、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或可使得自家亲族就此飞跃吧。他们将成为依附于军队的地方力量,雷远乐见此情形。
这时候聚集在文四和陈德、陈南身边的壮丁已经超过三百。其中有很多应当便是文氏、邓氏分布在城中各地的部曲,但眼看雷远直接破入县寺,他们便连忙调换立场。
他们每个人都拿着刀剑,为了表现忠心的缘故,已经有半数冲进过县寺,配合王跃等人对县寺内的清剿,其中又有半数,手上或多或少地沾了血。
当他们听说县长文硕居然不在此地,许多人沮丧的表情清晰可辨。但没过多久,他们再度打起了精神,初时有人说,也不知是谁开的头,也许起自于一声嘟囔,很快就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他们大叫起来:“雷将军,我们去坞堡吧!”
这叫嚷人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许多回乡的士卒也跟着叫了起来:“我们在前线打生打死,文布、文硕等人却敢在秭归如此乱来……断不能饶了他们!雷将军,我们去打下坞堡!
文四等人彼此对视几眼,一同拜伏道:“将军,攻打文氏坞堡,一定要以我们为先导!日落之前,我们必定拿下坞堡,把文布、文硕等罪人带到将军面前!”
“去坞堡!我们去坞堡!”百姓们也欢喜地叫嚷,声音汇聚在一起,震耳欲聋,仿佛不断推高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