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想清楚发生了什么,那年轻人将董种扶起来,让他坐到河水畔一块被晒暖的大石头上。
热烘烘的石头接触到董种冰凉的皮肤,让他舒服得简直要发出呻吟。随即身上也是一暖,原来那年轻人脱下了戎服,客气地为董种披上。
他们为什么会以为我是氐王的下属?就因为我带了三百胡骑么?董种闻得到空气中未散的血腥气,他有心询问缘故,却又下不了决心。
那年轻人继续道:“唉,厮杀了一场,才发现竟是误会,实在可笑。敌人只是马超,诚如此前向氐王们的承诺,我们并无意氐王们为敌。”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去,叹着气向身边一名将领道:“以后上阵作战,能不能带着脑子?自家人厮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董种定了定神,发现那将领正是领兵诱敌,并将自己打下马来的敌军勇将。此人站在那年轻人身侧,连头都不敢抬,只诺诺唯唯而已。
看来这年轻人身份不同寻常,他所说的言语,定不是胡言乱语。然则,什么叫敌人只是马超?董种悚然吃惊。
他又说了,诚如此前向氐王们的承诺?什么时候承诺过的?这些人与氐人已有沟通,而马孟起竟懵然不知?亲者痛仇者快又是什么意思?仇者定是马孟起,而亲者是谁?
正在盘算的时候,只听年轻人又问:“却不知,足下服侍的是哪位氐王?兴国那位?或是百顷那位?”
兴国、百顷的称呼,指的自然是两位氐王杨千万和阿贵。在汉中以西,武都郡境内的丘陵河谷交错地带间,有深陷群山的小块平地零散分布,以这些小块平地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势力的,便是马超的重要盟友白马氐人及其附从氏族。
在这些氐人当中,地位最高的莫过于杨千万、阿贵、窦茂、雷定这四名首领。他们自称氐王,独立于朝廷管束之外,其下各有上万的部族。其中分别占据兴国、百顷两地的杨千万和阿贵,便是此番马超挥军南下的主要助力。
董种下意识地拢紧衣袍,想了想。他有心说明,自家与杨千万和阿贵并无联系,乃是马超的部下,但却又不敢。此人已说了,敌人是马超;自家非得认这个身份,岂不是找死?
他又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适才慌乱之下,已经承认了与马超的关系,为何这年轻人竟全然不知的样子?难道刚才那一场是梦?是我思维混乱了,把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当真了?
董种竭力回忆刚才被拷掠的情形,却只记起将要窒息的可怕痛苦,那种痛苦深入骨髓,简直超过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而痛苦之外,只剩下一片混沌。董种越想回忆清楚,记忆消散的越快。
眼前这年轻人既然不知道,那就是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我是硬骨头!我是有胆色的武人!
“我是……嗯,我是百顷氐王杨千万的部下没错!”董种大声道。
“那好。”年轻人微笑道:“氐王的部下,便是我们的朋友。请好好休息,不必担心。两军对阵之前,我会找个机会,将足下交还给氐王。”
他站起身来,向身边那将领吩咐道:“指派专人,为董君安排马车休息,莫要慢待了。”
将领恭谨地答道:“是。”
年轻人也不多说,转身便走。
年轻人一走,那将领立即唤了几名士卒来,推搡着董种,使他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董种下意识地问道:“适才那位是谁?”
“那是我家雷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