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扶往地方队列的深处看去,又看到一支甲胄鲜明的小队,俱持大刀,呼喝催促进攻。
“看看,看看,那是督战队!就连攻一个小小县城,都要督战队吗?”句扶冷笑一声,大声向身边将士们说道:“不用怕,眼前这些杂兵比我们要慌得多!”
当下众人再看如潮如浪的敌军,眼神中便多了些蔑视。
然则数量上的优势是明摆着的,督战队也确实有用。片刻之后,浪潮轰然拍击到城墙,数十座当场砍伐树木制作、歪歪扭扭的简陋云梯从人群中翻起。
“奶奶的,让预备队准备!”句扶骂了一句,拔刀向前。
除了急奔向城下传令的两个人,其余将士们紧跟其后。城池就这么点规模,根本不容主将始终在后方从容指挥。如果句扶畏怯避战,只怕此面城墙的县兵们立刻就要崩溃。
“不许后退!不许后退!”句扶大声叫嚷着,沿途推搡着几名动作慢了点的同伴,横冲直撞地进入城台下方的战场。
此时众多云梯的顶端已从垛口处探出来,攻守双方围绕一处处云梯奋力厮杀。在极狭窄的城头,无数刀剑挥舞,带出道道血光,枪矛疾刺,溅起声声惨叫。
有临时征调上城的民伕持削尖的竹竿连续刺死数人,手脚发软跪地呕吐,随即被敌军杀死;也有自诩勇猛的士卒在最关键的时刻顾盼畏缩,结果被后方同伴硬生生推进刀丛中,瞬间断成数截。
双方都在高呼喊杀,双方都在为了自己的活路而搏命,可究竟这是为了什么?这些流淌成河的血究竟能换来什么?蚁民们没有时间去想,去问。他们只是前仆后继,去厮杀搏斗,去死。
汉中将士的攻势,稍稍受挫,又如涨潮时的巨浪再度拍起。
在城门的左侧,几座云梯并拢排列,吸引了守军的注意力;而在右侧较远处,一座较短的云梯贴着垛口下方,数十名身披皮甲的精锐之士顺着云梯向上急攀。为首一人大跳上城,双手各持斫刀大砍大杀起来。
这数十人都属于五斗米道中的力士之流,最为精锐,被他们抓住机会以后,整段城墙的守卒顷刻之间死伤近半,余者连连后退。
县兵中的什长暴怒地大声叫喊,试图鼓舞士气,将敌人反推回去。才说了两句,一支流箭斜刺飞落,正中他的肩窝,从后背贯出,鲜血立即从前后两处伤口喷射出来。
那什长大叫一声,探手去抓箭杆,手伸到一半,只觉疼痛难忍,而力气忽然消逝。他控制不住身体,慢慢地坐倒在地。
恰在这时,一名敌方士卒从他面前跨过,于是他下意识地抱住这条腿,死也不放手。隐约觉得后脑和背脊处连续几次剧痛,随后忽然天旋地转;原来他与敌方士卒一齐从垛口处翻身坠落了。两人的身体砰然着地,在地面溅起丈许方圆的大股血渍。
县兵当中,很多人都是亲戚、邻居,彼此非常熟悉,这什长便在汉昌县兵当中颇具声望。他的牺牲,顿时激起了同伴们的同仇敌忾之心,众人狂呼着向前冲杀。而周身浴血的句扶也带着预备队增援过来,终于将城头的数十名敌军尽数杀死,抛尸出外。
敌军的攻势一直持续到傍晚。
待到天色将暗,而他们紧急赶制的云梯消耗殆尽的时候,原本身陷沸水翻腾中的汉昌县城终于平静下来。
句扶、何平二人各自清点部下,县兵、民夫合计,战死百余,重伤百余,轻伤无数。也就是说,只这一拨攻势,城中可用来作战的丁壮,已经减少了两成。
两人俱都心情沉重,当晚照旧巡视城防、安抚将士、安排照应伤员,可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一个问题:“援军什么时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