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石板路毕竟不宽阔,两旁又多乱石草木和岩崖阻隔,难以通行。他这么站着,便挡住了后来人的道路。更后方数人耐不住性子,当场便有躁动。
士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候在他身后的一个年轻人提醒道:“先生,还请移步。”
士子这才发现道路被自己堵了,连声告罪,快步向前。
那年轻人跟在他身后,忽然笑道:“先生可是看到了賨人在此,是以疑惑?”
士子向后看了看,只见这年轻人大概刚刚及冠年纪,嘴唇上带着薄薄的绒毛,相貌很是清秀,身着便服,像是诗书传家的士人。但他肩膀很宽,走动的步伐也矫健,身后还跟了几个携带武器的部下,显然绝非寻常人物。
士子连忙伸手相请,待到年轻人与自己并肩,他才试探道:“賨人勇武剽悍,动辄杀人,近年来其部与巴郡蛮联合,其首领受汉中米贼的煽动,屡次兴兵作乱……这夷道城里,居然敢用他们来做杂役,实在叫人惊讶。”
年轻人笑道:“先生多虑了。賨人虽然勇武,却不是只知道杀戮的野人,他们也有家小要养,也想过更好的生活。我们以诚挚相待,又何必害怕他们作乱呢。先生刚才看到的这批賨人,共有百余,已经在此地做了三个月的工,专门负责操作独轮车,为商贾们转运货物的。因为行事勤恳不惮劳苦,还得到过府君的夸赞。只要再做三个月,他们便可以得授汉名,入籍成为夷道县治下的百姓了。”
以诚挚相待云云,完全是胡扯。賨人这么好对付,那也就不至于为益州之患了。更奇怪的是,他们如此辛苦劳作,竟然是为了入汉家户籍?
士子在蜀中时,颇见百姓因为不堪劳役而托庇豪族大姓,抛弃户籍的,倒不曾想,这里的蛮夷居然反向而来。
他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一时也不急着多问,只向年轻人拱了拱手:“原来如此,多谢足下说明。”
正待再问几句,眼前豁然开阔,小路汇入了大路,他已经走近了夷道城。
此时城门处的行人纷纷让开两旁,有不少人直接在路旁跪伏。这等场面,必定是贵人出行。士子脚步微微一顿,随即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弯,站到路旁探看。
果然,城门处数十名骑士簇拥着一人出现。
这人年约二十余,剑眉短髭,英姿勃发,身着浅灰色的戎服,腰悬长剑。随在他身后的骑士个个雄武异常,显然俱都是善战的精锐,数十骑同来,威势甚强。但这人小心地勒着缰绳,从人群当中让开的空间缓缓而过,并无凌人盛气。
士子此来荆州,本就存了见识荆州人物的意图。因而早就询问往来商贾,有基本的了解。此刻一看便知,这英武的年轻骑士,便是左将军府中新贵、执掌宜都郡的奋威将军雷远了。
士子的脑海中,瞬间回忆起关于雷远的诸多传闻,暗暗点头道:“名不虚传。”
这时候雷远策骑奔到了近处,没有注意到士子,却看到了适才为士子解说的年轻人。雷远提缰一指:“含章,你也来!”
年轻人立即越众而出,早有骑士牵来备用的从马,他纵身一跃而上,随着雷远去了。
一行骑队离开城池范围,才渐渐加速,目标应是城池西面鸡头山的山区。奔走片刻以后,雷远问道:“含章今日可有什么收获?”
被称作含章的,自然是扈从首领李贞。出于雷远的强烈不安全感,入主宜都郡之后,李贞与郑晋一起布设了遍及六县的侦查哨探人员,以此来监控种种动向。
雷远既然问起,李贞回答道:“适才发现一个有趣的,打着益州本地豪族梓潼李氏的旗号,言语却带关中口音,应当是益州的官员。我已经遣人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