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惊讶地低喝,挥动长矛格挡。
两柄长矛猛然相撞,发出“砰”地一声闷响,双方的力量赫然相差无几,各退半步。
如此猝然袭击都无法建功,只怕……任晖心头顿时一凉。但他彪悍执拗的性子发作起来,低吼声中,再度抢前猛攻。于是密集的“砰砰”之声连响,两杆长矛连番碰撞,眨眼功夫交锋数合,谁也没有占到上风。
任晖忽然感觉到奇怪,自己与对手交战的时候,竟然没有其他贼寇抢上来夹攻。而眼前之人的枪法,更与自己极其相似,显然都是在汉家军营中正规训练出来的套路,绝不同于山野强徒自己摸索出来的粗糙手段。
正在犹豫的当口,忽听那对手惊呼一声:“任晖,是你?”
任晖大声道:“正是乃公!你是谁?”
那人并不答话,却咬牙切齿道:“任景叔!任景叔!竟然连你也成了杀戮百姓的贼!”
我怎么就成了贼?
这是什么扯淡言语!
任晖奋力将眼前刺来的矛尖格挡开,竭力去看四周情况。眼神一瞥,却见此前自己关注到的数十名贼寇已经尸横遍地,数百名甲械精良的将士正呐喊着从营地正前方潮涌般杀进来,酣畅淋漓地将每一个试图反抗的贼寇砍倒;头顶上还有箭矢破空的厉啸声起,眼看着较远处的几名贼寇被芟草也似地射翻。
这是有大军出动镇压,贼寇们的末路已经到了!
任晖瞬间浑身大汗淋漓。他猛地抛开了长矛,厉声狂喊:“我不是贼!我不是贼!他娘的搞错了!”
对手的铁矛在任晖胸前半尺处猝然停住。
任晖眯着眼睛,竭力想看清这人被盔檐阴影遮掩的面目,口中不停地继续狂喊道:“我是庐江姚氏宾客,是来杀贼的!我他娘的不是贼!这营地里都认识我!后面沟壑里还有我的同伴,也都是姚氏宾客,同来杀贼的!”
狂喊声中,却有一名披挂甲胄、单手抱着兜鍪的高瘦年轻人在数十名甲士簇拥下横向挤过来,占据了此前贼寇首领所处的、那个视野开阔的位置。
年轻人有些不耐烦地向着任晖喝道:“不要吵!”
任晖立即住嘴。
之前与他搏战的甲士向前半步,一把揪住任晖的胳膊,将他拖到队列后方。
“姚氏族长呢?”年轻人继续道:“去找一找,如果还活着,带他出来。”
几名将士躬身接令便去,转眼间带了一个面目呆怔的老者出来。
年轻人踏前几步:“我是庐江雷氏的雷远雷续之,你该认得我吧?”
那老者被甲士们的威严所慑,连连点头,却说不出话。
“很好,我要征发此处营地的全部车、马,另外,配齐会赶车牵马的人。现在就要,立刻去办。”
甲士们扶着那老者下去。
雷远指了指任晖:“此君倒是好身手。郭竟,他是你的熟人吗?”
与任晖搏战的甲士闪身出列:“启禀小郎君,此人名唤任晖,字景叔,昔日与我同在陈王帐下为骑督,久历征战,颇具勇名。我与他……十年没见了。”
原来适才与自己相斗之人是郭竟?任晖忽然认出了这张熟悉的面庞。他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昔日陈王部下的同僚,更没有想到,原来郭竟已经成了雷家小郎君麾下的得力干将。想想那时景象,真的已经十年过去了。再回想这十年里的家破人亡、蹉跎狼狈,任晖不禁满怀感慨。
而适才的这场厮杀让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血还是热的,能够做些什么,能够把握住改变命运的机会!
“任景叔,你还能作战吗?”雷远扬声发问。
任晖踏步出列,向着雷远拜倒:“在下能战!另外,尚有同伴若干,也愿为小郎君杀贼效命。”
“很好,你有多少人?”
“十……不,三十人!三十人!都是能厮杀的勇士!”
“你们跟着郭竟一起行动。”雷远向他点了点头,朗声道:“邓铜!”
邓铜出列躬身:“邓铜在!”
“接下去由你这队人提到最前,加急行军!”
邓铜领命便去。
“其他人轮流利用车马休息。行军速度不得稍缓,不得懈怠!”
“是!”包括任晖在内的所有人一齐躬身领命。
这个时候,如果能从极高处向下看,就可以发现在灊山深处的广袤山区中,虽然大规模的动荡和暴行仍在延续,可是却有一个方向上的多处营地,被一一平定,迅速恢复了秩序。
在这个方向上,所有的反抗都被粉碎,所有的贼寇……无论是数人,数十人甚至上百人,都被毫不留情地处死,没有任何例外。而愿意与贼寇作战的人,渐渐地汇聚到了一起,汇聚成一支越来越庞大的队伍,向着淮南豪右们彼此激战的核心区域急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