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琅儿总是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像行尸走肉一般的沉默。

而此刻，他的眼中多了一抹愤怒。

“琅儿……”石娇娥唤了一声，若有所指的问道：“你父亲把你踢下马车，拿刀指着你，不许你上车拖累他的时候，你愤怒吗？”

韩琅愣了一下，眼中出现了挣扎的神色，表情也有些狰狞。

他最不愿意提起的，就是兵败逃亡那天的事情。不仅不愿意提起，甚至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只是每夜不断重复的噩梦，却让他想忘都不能忘。

那是他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绝望。

被母亲抛弃，被父亲踢下马车，身边是无数被砍掉脑袋的恶鬼，身后是一群狰狞恐怖的恶魔。

整个世界忽然就崩塌了，天翻地覆，眼前一片漆黑，曾经拥有的一切瞬间都消失了，随时都有可能死掉。

他根本来不及愤怒，脑子里只剩下了害怕，然后，就是哭……

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

他不知道为什么哭，大约就是害怕，然后，就不记得了……

所以，他应该愤怒吗？

“既然，你的父亲要杀你，你都不会愤怒，那么，为什么你的敌人只是打你一顿，你就这么愤怒呢？杀你和打你，究竟哪一个更严重？”石娇娥再次问道。

韩琅还是愣愣的，有些听不懂娘亲说的话。他为什么愤怒，就是因为被打的地方到现在还生疼。

至于，父亲拿刀指着他，他为什么不愤怒？大约，是怕被父亲抛弃，所以，除了害怕，他根本不敢愤怒。

韩琅的小脑子里，很少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以前也没有人告诉他，他还应该要学会思考这些。他只知道，疼了就生气，吃饱了就睡觉，有玩具就开心，至于杀人和打人究竟哪个更严重？大约是杀人吧！

可是他没有死，所以，到底哪个更严重呢？

石娇娥没等他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北晋和大顺，如今是死敌的状态。所以，晋王就算要杀死你，也是理所应当的。就像狼要吃羊，这是它的天性使然，没有什么对错，也没有必要去愤怒。”

“然而，你的父亲要杀你，却是违背天理人伦的。就像老虎再怎么凶狠，却不会咬死自己的孩子。就连豺狼虎豹都知道护子，而你的父亲却拿刀逼你，把你踢下马车。你能活下来，是车夫相救，否则你已经被砍成了碎块。”

韩琅捂住了耳朵，发出了“啊！啊！”的尖叫声。

他不想听，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他就想像以前那样，有柳夫人的关心和照顾，有可爱的弟弟一起玩耍，有父亲偶尔的几句问候，有姐姐什么都依从着他。

就算那些都是假的，为什么不能一直假下去？为什么不能欺骗他一辈子，为什么不能让他永远活在假象里？为什么要叫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