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登科原本就想着给郑宝信一个下马威,让他出点血,好让这老小子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没想到陪同来的还有一个愣头青,竟敢将他王团长不放在眼里,你一个江湖人,还敢对军爷不敬,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郑宝信,管好你的人!”
王登科马靴刚跨过门槛,就传来他不悦的呵斥声。
郑宝信苦着脸,心说,他可不敢管毛鸿升的闲事,只能讪笑地站起来,卑躬屈膝到:“王大哥……”
“嗯!”
王登科的语气是上扬的,从字面上理解,这是答应。可汉语就是怎么任性,换了一个语调,就是不满。
郑老大不知道哪里又让王登科不痛快了,这是陪着小心,一个劲的解释:“王团长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刚从老家出来,没多少眼力见。”
“他没眼力见,难道你也没有吗?”王登科说话间脸色就沉下来了,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加上门口站着的卫兵,倒是气势十足。
郑老大踌躇之间,只能将准备好的一个木盒子拿出来,心头一阵肉痛,这是大黄鱼啊!还不是一条,按照惯例,他每年都会准备一份厚礼给王登科,而后者会在临城到济南这段运河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需要的时候会派兵支持郑老大。
可这一次的孝敬,要比往年的都多。
王登科入手一沉,打开盒子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片金光,这一刻他心里是满意的,叫来心腹家人将东西收好。语气也不那么强烈了,算是提点郑宝信的意思在里面:“这次济南军火库的事情是你带人做下的吧?告诉你捅娄子了,捅大娄子了!”
郑宝信有心反驳,可是他能说这是保密局的人逼着他做的?
不是!
当时他可是想着和军火库的人黑吃黑来着,可惜保密局的人太狡猾,简直就是搂草打兔子,连带他和许连长,都折在了里头。
现如今,郑宝信也是保密局一员,他就算是自己是被逼无奈加入的保密局,说这样的话也要有人信不是?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郑宝信原先在运河上,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自从被毛人凤拿下之后,背也驼了,腰也弯了,反正是再也响亮不起来了:“王大哥,多担待,意外,纯属意外。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王登科挑眉,嗓子都尖了起来:“还敢有下一次?”
“不敢,不敢了!”
王登科皱眉看了一眼毛鸿升坐着的位置,心说:这小子好没有规矩。于是用家乡话说了一句,大意是问郑宝信,你从哪里招来的二愣子?
没等郑宝信开口说话,反倒是毛鸿升眼珠子都亮了起来,老乡两个字,跃然而出。
毛鸿升也凑趣的问了一句江山话:“你是江山人?”
王登科是个有脾气的人,他撇了一眼毛鸿升,不像是公子哥的样子,心头顿时冒气了怒火。自从晋升上校团长,已经没有多少人敢对他不敬了。当然敢对他不敬的,他够不着人家,连凑趣的机会都没有。心说,在外谁不敢给他面子,见面叫一声王团长,王团座。倒是旅长,师长的叫他字,被称呼‘你’,太没礼貌了。何况这话还是从一个后辈的嘴里说出来的?
见王登科不回话,毛鸿升反而乐了起来,他认定了对方是江山人,那是老乡啊!
更有趣的是,王登科竟然是浙江人。
这傻狍子还敢在小爷面前装大尾巴狼,知道保密局是啥地方吗?
小子,你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嚯嚯……嚯嚯嚯……”
毛鸿升笑的这个叫瘆人啊!连郑宝信都一脸惊恐地躲着,还以为这位小爷犯病了呢?
反倒是王登科,堂堂的第五师旗下的步兵团团长,堂堂的上校军官,竟然被毛鸿升魔障般的笑声镇住了,可也是不是真害怕了,而是他的手已经下意识的摸到腰间的手枪套子上了。
这年头,军爷不是什么都不怕,比如说面对疯子的时候……
显然,王登科已经将毛鸿升当成了疯子一类。可毛鸿升却压根就不在乎,反而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王团长和闽浙巡阅使王督有亲戚?”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王团长,也没毛鸿升的话给气得半死,要是他和王学谦是亲戚,就凭借他在军中多年的履历,怎么着也能在浙江混一个师长当当。说不定司令都有希望,哪里用得着在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第五师混迹?
这小子说话太气人了,每一句都是在他的心口捅刀子啊!气地毛登科眼冒金星,双眼泛绿光。
可是气势上也不能弱了下去,民国的官场,拉关系,找关系,很正常。甚至有些大帅泥腿子出身,等到发迹了,当大帅了,就开始修家谱。而修家谱最重要的并不是追本溯源,而是那个选那个同姓的名人当祖宗,有选皇帝的,比如姓刘、李、赵之类的;有选先贤的,比如孔、孟、朱等人(朱元璋修族谱的时候也想过要把朱熹当祖宗的,不过后来放弃了,可怜一代名贤差点和丐帮搭上关系)……
王登科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他是江山人,王学谦是余姚人。
一个在浙东,一个在浙西,要是攀亲戚的话,真的牵扯不上。
可‘余姚王氏’太有名了,有名到,从浙江出来的官员,想要让人高看一眼,就是出身名门,血统高贵就不得不拿‘余姚王氏’出来充面子。当然,书圣王羲之也算是半个浙江人,可那是晋朝的人,太遥远了一点,拿来人祖宗不太靠谱。王登科也是浙江出来的官员,被问到关键性的祖宗问题,也不得不慎重对待。
闭着眼睛,沉吟良久,仿佛陷入了美妙的梦境之中,睁开眼,双眼通明:“不才,11世家祖出自余姚……”
毛鸿升憋了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心说:“好家伙,你这可真有脸说……一下子都往前捅了几百年,查无可查,死无对证啊!”
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粗暴的打断了王团长的回忆:“那么就是没有亲戚?”
王登科瞪眼,这还让人好好说话不?
可毛鸿升却一脸嚣张道:“没亲戚,就好办了。王登科,你小子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知不知道?爷们是保密局的。”
小人得志的模样,仿佛王登科团长这的犯在了毛鸿升的手中似的。
郑宝信捂着脸,一副不认识他的纠结……
王登科一脸的茫然。
保密局?
听着像是很厉害的组织,可是他没有说过啊!正因为不了解,才让他有了一点提防,随口问郑宝信:“怎么回事?”
毛鸿升急了,高声道:“警察厅知道吧!”
“多稀罕呢?民国有一个省,就有警察厅,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王登科冷笑道,在他看来毛鸿升是穷途末路的挣扎。
“警察厅第五局知道不?”
“不知道!”
毛鸿升阴深深道:“打今天起,你就知道了。”
王登科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小子好像是威胁他来着,他大小也是一个团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咬牙道:“小子,你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