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钧心头就是一紧,他可做不到王学谦这样的风轻云淡,他是曹锟的内阁外交总长,不是王学谦的外交顾问?王学谦是不着急,可曹锟着急啊!这位爷,最怕的就是和洋人打交道了。来自燕京的电报是一份比一份着急。
反倒是王学谦一伸手,对宋子文打起了招呼:“保罗。”
宋子文正想要伪装成不被注意的老鼠,溜着墙根往宴会厅里钻,被王学谦叫住,只好挪动尊驾,尴尬地面对顾维钧问候道:“顾学长,您好!”
“宋子文,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博士。”宋子文到美国之后是先进入的哈佛研究生院,获得硕士之后进入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博士。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哈佛毕业能够让他在华尔街找到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用来填补他的学费和生活费。
顾维钧倒是有点意外,宋子文还没有全国皆知的名头,不过他是博闻广记的人,脑子反应很快,随即就想到了宋家,心中顿时有底了。笑着伸手道:“你好保罗!不知道这次来上海?”
“是回家看望家人。”宋子文有点不敢看顾维钧的眼神,总觉得有种东西在刺痛自己。明面上,他们是敌对势力的政治阵营,属于喊打喊杀都不为过的。可是在上海,他有硬气不起来。
宋小小姐也享受了一把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但是在握手的时候,还是让黄慧兰眉头一蹙,显然有点不太乐意。可能是觉得宋大小姐眼神中的光芒,似乎对她丈夫有种不好的念头和想法。
而顾维钧也和宋子文结伴进入宴会厅,两人聊起来了。作为留美生,他们有很多东西可以聊。比如说美国的见闻,学校的趣闻,还有在美国的经历和一些政治经济上的见解:“保罗最近在忙什么?”
“瞎忙!”
说出这话的时候,连宋子文都感觉有点不对劲,这不是王学谦的口头禅吗?
那家伙要是懒得回答人起来,就用‘瞎忙’这样的话来应付。一度宋子文觉得王学谦当官之后做人很虚,不实诚。这是必然的,当了官还说真话,在民国就没有活路走。
可是当自己也这么回答的时候,宋子文有种说不出的悲哀,什么时候他也开始变成这样了?
顾维钧眉宇间有种捉摸不定的自得,不熟悉的还真看不出来这位眼下的心思,不过很快宋子文就不用猜了,因为顾维钧已经对他提出了邀请:“保罗,作为学长我希望看到你能够获得社会的普遍认可,也就是我们这些人应该获得的人生成就。”说这话的时候,顾维钧有着一种超脱的气质,让身边的两个女人为之着迷不已:“但是恕我直言,你回国之后我看不到你任何有在政坛发展的好机会,商业上的机会也不多。对你的遭遇,我很痛心啊!”
“耶!”宋子文担心地发出了一种老鼠被人不小心踩住的尴尬声音,这让他感觉很窘迫,尤其发现自己的蹉跎,已经惨不忍睹地是让同为校友的顾维钧觉得痛心!
说句不夸张的,宋子文自问没有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来啊!
“保罗,不介意的话,来燕京吧。只有在燕京才是你一展拳脚的舞台。我的外交部需要懂得美国事务的人才,你来的话,子高原来的位子给你,主管美洲事务的次长。”
顾维钧能够如此说,等于是将曹锟内阁的外交当成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当然他有足够的底气说这样的话,因为曹锟对他有着超越常人的信任。曹锟就是有这点好处,对于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他只相信专业人才,而且给予足够的信任……所以,他对国事一概不知。
顾维钧能够如此看重他,这让宋子文很激动,尤其是抛出的诱饵足够光鲜……外交次长?要是早两年有这样的机会,还管孙大先生那头干什么?可是现在……他却开始担忧起来,因为看似广州的事业毫无起色,但已经相对熟悉了一些。但是去燕京,又摇头从开始,这让他有点吃不准,顾维钧的用意。不会是诓他吧?
顾维钧见宋子文心动不已,他也没有过分逼迫的意思,反而继续蛊惑道:“当然保罗或许觉得外交官生涯太过寡淡了,那么交通部和财政部都是可以选择的。当然次长不太可能,但是主管一方的司长还是不难的。你可以用几天时间考虑一下。”
好吧,宋子文觉得自己的心里头住进来了一个魔鬼,而这个魔鬼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会搅合地他天翻地覆的不得安宁。
可顾维钧做事不漏痕迹,在他的感觉里,好像是看在是校友的面子要拉一把小学弟的样子。这让宋子文又感动,又为难。而这时候顾维钧又在宴会上遇到了熟人,抱歉地点点头就离开了。
而黄慧兰也在和宋大小姐交谈了两句之后,和丈夫顾维钧回合,心直口快的她一个劲的抱怨道:“我真不知道子高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朋友,我不喜欢那个女人,她看你的眼神感觉就像是要吃了你。”
顾维钧只能苦笑不已,黄慧兰自从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之后,就对他的生活,尤其是身边的异性超出常人忍耐的紧张起来。其实都是没有交集的人,只有在宴会上打个招呼而已。当然顾维钧是什么也不会认为宋大小姐会是对黄慧兰的外交总长夫人地位有所威胁的人,除非他眼睛瞎了……
而在这个时候,宴会厅的门口似乎有些异样,原本在门口的不少洋行外资银行的洋人高级经理们做出了一个让人诧异的举动,纷纷站在门口两边,仿佛迎接什么大人物似的。
顾维钧也是大为不解,叫住了步履匆匆忙着给王学谦汇报的陈布雷:“布雷,发生了什么事?”
“英国领事馆那边带队的是李?法勒男爵!”
“他怎么会来?”顾维钧不禁皱起眉头,觉得不太寻常,这场宴会举办的规模虽然很大,但说起来不过是暖场的宴会而已,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大人物出现。
就算是他出席,也不过是临时起意。而作为主人的王学谦,也会在宴会开始致辞之后就离开,谁也不会太重视这样一场临时召开的宴会。因为这场宴会的目的不是要达成所谓的政治目的,而是安定一下上海外国银行和洋行的情绪,加上给本国商人一定的信心。
说白了就是一场花钱粉饰太平的宴会而已,当然也是给上海滩社会名流一个放松和接触的场合。
陈布雷也是无奈道:“还有日本临使馆带队的竟然是外相币原男爵……”
看着陈布雷着急的样子,顾维钧看向了还神情自若和人谈笑风生的王学谦。紧锁眉头,不禁在内心深处思量这些人到访的目的,还一边对陈布雷说道:“你快去给子高说一下情况,我在这里等他。”
顾维钧故意没有跟着去,因为他知道作为一方势力的代表,王学谦身边肯定有太多不希望他知道的信息。而陈布雷作为掌握王学谦身边大量机密的助手,两人的谈话肯定会很私密,自己去,反而会让陈布雷畏首畏尾,影响王学谦的判断。
见到陈布雷走来,他礼貌的点点头,摆脱了和他攀交情的客人,两人随后一边走,看似漫不经心的几步路,却故意避开了往来的三两人群,从而保证两人说话不被人听去。
“李?法勒男爵!”
“币原男爵!”
……
王学谦沉吟两句,随后问陈布雷:“美国领事馆方面有什么要求?”
“不仅美国领事馆,连法国领事馆都已经来了人员提出,要增加参加宴会的人员。”陈布雷觉得事情很棘手,在他跟随王学谦以来,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怪事。
一个举办规格不算太高的宴会,忽然间大人物都要参加,还是在宴会快开始的时候,这等怪事,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因为,这些人一到场,宴会的规格可会直线上涨,但是主办方已经做好的计划势必会被打破,给人以措手不及的打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