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不就让子高知道了?”顾维钧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他来上海王学谦会不知道?从码头上下船的那一刻,王学谦就应该知道他的行程已经抵达了上海了吧?他这么说,多半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
不同于以往,这次顾维钧的到来是不请自来,代表的是曹锟政府。从民国的中?央和地方的关系来说,他去任何地方都不会是受欢迎的。地方督军对中?央的怨念,是各种各样的。除非是在曹锟的势力范围之内。可惜,怎么看王学谦都不会将他列入曹锟的阵营之中。
“对了,回来的时候我去看了一眼宅子,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岳父一直派人照看着,就是房子比较大,住进去比较空些。可环境可要比饭店好多了。还有你喜欢的游泳池和网球。”
“这个……”
黄慧兰有些犹豫,作为一个女人,信任这种东西相对的,但绝对不会给丈夫的前岳父。
这是一对天然敌对的阵营中的人,这辈子可能会虚与委蛇,也可能会笑脸相迎,但绝对不会相亲相爱。就像是对待顾维钧的亡妻唐宝玥,作为后来者,表达恭敬之意无可厚非,尤其是唐宝玥已经故去,对她产生不了任何威胁。可一旦她感受到顾维钧对前妻的爱要比她多的时候,心里的那个醋坛子就要翻掉了。
黄慧兰也不会说,只是会加倍地对顾维钧好,可脸上的僵硬出卖了她的内心。
听到家里的宅子竟然是唐家派人照看,心里就有些疙瘩。可面对丈夫,她又不说出来,只能闷在心里。心里头连王学谦都被埋怨了,好说是好朋友,连照看一下房子都不肯。
搬进新家的顾维钧心事重重,他越来越觉得王学谦不受控制可能给民国外交带来更大的麻烦。
可当天晚上,唐绍仪的到来让他又惊又疑。
他知道他的这个岳父,自从和孙大先生分道扬镳之后,在政治立场上让人琢磨不透。而且很少公开露面,在外人的眼里,唐总长已经是退隐在家的闲散人一个,可顾维钧知道唐绍仪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你就准备一直这么躲着?”
唐绍仪居高临下地站在顾维钧的面前,这让个顾维钧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脸色尴尬地躲闪着对方锐利的目光。作为顾维钧的前辈外交官,顾维钧不少外交上的技巧都是从他岳父的传授开始的。
在唐绍仪面前抖机灵,根本毫无用处。
顾维钧也知道对方心里头别扭,好好的一个女儿下嫁给他这个穷小子,没几年就死在了异国他乡,魂都招不会来,当爹的会给女婿好脸色看?两人的关系陡然变化之后,连一直被外人称道的两人的字,都是能让唐绍仪恼怒不已的回忆。
因为都有‘少川’的字,唐绍仪很少对顾维钧称呼字,两人之间的称呼多少有点生硬。
“岳父……”
“看在小菊叫我一声姥爷……算了,不说这些了。”唐绍仪摆摆手,盯着顾维钧问:“来上海几天了?”
“有四五天了。”顾维钧如实回答。
“为什么没有去找王子高?”唐绍仪不客气地继续问。
顾维钧为难的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死胡同里,周围都是躲在阴暗之中的威胁:“岳父,子高闹的这么大,英国人还没有反应,您不觉得这里面恐怕不那么简单吧?”
“你是说打仗?”唐绍仪好笑地看了一眼顾维钧,开口道:“按理说不应该啊!你对英国人的了解应该不少,你觉得英国人真要发动战争的话,别的不说,就说当年道光年间的广州,义律作为英商的全权代表,第一时间逃到了珠江口的英国武装商船上。而康斯丁呢?还傻傻地住在苏州河边上的英国驻沪总领事馆。你觉得这里面预示着什么?”
“英国人会从本土派遣调查组来上海?”
顾维钧下意识地说道,他刚来上海的时候被王学谦接连的大动作给吓住了,以至于没有想到这一层。
“你能第一时间想到这些说明你不蠢,但是躲着不见王子高,就是你的愚蠢。不管是地方也好,中?央也罢,你是一个外交官,能够给民国带来好处就已经是称职的外交官,不该你操心的事,你去想那么多干什么?甭管王学谦是否有决心将英国人赶下海,彻底恢复上海的主权,还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抗议,都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你应该关注的是现有条约之中,有没有英国人态度转变之后可以修改的地方,可以给民国带来好处的修改条款。”
唐绍仪拄着拐杖,不同于民国常用的弯把的拐杖,他更加喜欢西式的文明仗,不会给人一种垂垂老矣的落寞,反而能够让人看起来精神一些。
顾维钧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充满了感激之意,不过唐绍仪并没有给对方好脸色看,而是看了一眼怀表上的时间,嘟哝着:“你女儿吵的很,明天来家里领。”
顾维钧心说:我女儿不就是你外孙女?嫌你外孙女闹腾,为什么不早一点还给我?
不得不说,在亲情方面,唐绍仪绝对是那种口是心非的人。他是看在父女的情分上,让顾维钧有为人父的机会,才让他来领女儿。当然,闲赋在家的唐绍仪内心还是很孤独的,出门的时候还说了一个让黄慧兰恼怒不已的决定:“小菊已经快上学的年龄了,你不是那种着家的人,免得跟着你吓跑,我已经给她在圣玛利亚女校报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