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请聂会长移步!”
“您请!”
“您先请。”
在王公馆内。并不是一栋建筑,而是及栋别墅的大花园洋房,在西摩路上,属于最豪华的几个大花园洋房之一。陈布雷的房子虽然不如大房子来的气派,但胜在雅致。
他请聂云台来他的书房,主要是因为在主人不在的时候,请聂云台去王学谦的书房不合规矩。
陈布雷作为秘书,自然可以去,但带人就不行了。
还没有坐定。陈布雷就吩咐:“让厨房下一碗面来。”随即一愣,尴尬地对聂云台问候:“聂会长。尝一尝家里的三鲜面?”
聂云台摇摇头:“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很快。陈布雷狼吞虎咽的样子让聂云台吓住了,这家伙,难道一天没吃饭?
陈布雷的回答让聂云台惊讶不已,一天没吃饭倒不至于,至少出门的时候早饭是吃了的。另外,他还透露出一个消息,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王学谦也只不过吃了早饭,还在谈事。
这种敬业的精神顿时让聂云台吓住了,这么操蛋的作风,显然不是民国官场该有的做派。在民国,先吃,再谈;没谈拢,不要紧再吃;反正就是,一个道理,事情没谈妥当,主要是没吃好。
而外国人,在很多时候一本正经的态度,让民国官员很不习惯。
聂云台忍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内心的好奇心,小声的问道:“陈秘书,王督在和谁谈事……”话说了一半,就觉得不太妥当,尴尬的笑了笑道:“抱歉,聂某多事了。”主要是他内心太好奇了,左思右想也体会不出,谁能够让王学谦在忍耐着饥饿,甚至根本忘记了饥饿的情况下,还专注于谈判的细节。
这个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陈布雷三下两下,将汤碗里面条捞干净,擦了擦嘴巴,苦笑道:“聂会长既然问,我也不瞒您了,先生现在和浙江的部分高官在驻沪美国领事馆,很不顺利。”
王学谦太不知道保护自己了!
这种事情,找一个身边的人去谈,不是更好了吗?和洋人的事,都不是小事,万一被好事者利用,就会酿成不可控制的反应。这时候,手下和老大出面的区别就变得重要起来,万一出事,牺牲手下的一时,换取被挑动的民众的情绪,等到风平浪静了,再补偿。
这方面袁世凯玩的就很溜,善后大借款,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
牺牲了唐绍仪,换取袁世凯政府拥有充足的政府资金,获得实力上的提升。这笔钱,除了小部分给‘国党’用来解散‘国党’在南方的临时政府之外,大部分的资金都用来扩军了。北洋的第一次大规模扩编,就是靠着这笔钱。
之后,南北反目,也是立场导致的。可让‘国党’无法预料的是。北洋军队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扩编了近一倍,增加了至少六个主力师的实力。护法战争在一开始,就面临着被扑灭的结局。幸好。陆荣廷站了出来,以两广之力,硬是抗住了北洋军南下的主力,保存了‘国党’最后的一点希望。
谁都知道,善后大借款是袁世凯的组阁要求,但最后担负责任的却是唐绍仪。
只要袁世凯不倒下,唐绍仪在民国就不会缺乏崛起的机会。同样的道理,王学谦随便派一个能够让他信任的手下去和美国人谈判。不管最后结局如何,是否关系到了国家利益,都不会造成对他地位的威胁。反之,一旦他出面,就难说了。
王学谦万一下台了之后,王系在浙江和福建的势力还能保留下多少,局非常难说了。另外,谈判的技巧之中,王对王的会面,才是终结。在此之前。只要不是最高层面的交涉,就算是暂时性谈崩了,也有继续开启谈判的可能。可一旦一方的决策者出面了。如果在谈判中谈崩,就难说了。
聂云台这时候才知道,王学谦被对方的地位给羁绊了,可能束手束脚:“陈老弟,你怎么不劝一下王督,在一般的谈判之中,决策者最好留在最后签署文件,在此之间,最好的选择是让其他人去谈。就算短期内出现分歧,也不要紧。可要是王督出面。一旦谈判崩了,结局就是再无修复的可能。”
陈布雷叹了一口气。表情多少有点无奈:“本来谈判根本就没有先生出面的必要,毕竟是商业谈判,而且总办的杨厅长出面,已经代表了政府,足够和克宁瀚总领事交涉。毕竟这是一笔互惠互利的商业谈判,主要是美国方面政府牵头的话,会有一个更好的效果。谁知道,突然来了一个人,横插一杠子,这才惊动了先生。”
商业谈判?
作为商人,就算是民国商人之中出身一等一高贵的商会会长,聂云台也是非常在意这种政府之间的商业往来,官商,官商,在民国无官不商的规则,已经玩了几百年了。洋务运动之后,被发挥到了极致。
别的不说,光说规模和利润,这就让聂会长把持不住,这时候他哪里还敢生出不满来,小声的问:“陈老弟,是那方面的商业谈判。”
陈布雷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其实不用装,这位自从成为鳏夫之后,面对一群哭闹的孩子,了无生趣,一直这幅要死不死的样子,耷拉的八字眉,给人一种投缳殉情的作死情怀。
不过,这是假的,陈布雷的长相是爹妈给的,可不是自己整的:“其实先生让我早回来,正是和聂会长说明。原本先生准备通过用福建的钨矿和美国人签订商业上的贸易合同,换取江浙等地急需的工业原料,小麦和棉花。”
“这是大好事啊!”
聂云台顿时有种后悔,就好像自己的良心被狗吃了一样,误解了王学谦,还心生怨气,简直就不是人。
陈布雷继续说:“先生是鉴于民族纺织业缺乏足够的原料,还有应对日本和英国的面粉倾销,才准备采取的反击措施。今天邀请聂会长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原本谈判很顺利,却突然因为一个人的反对叫停了。”
聂云台气的猛的一拍桌子,他的棉纺厂和织布厂,就是因为原料不足而无法全部开工,原本王学谦已经给他搭好了关系,却突然有人撤梯子,这都能忍?
“是谁,在上海滩聂某人还是有几分薄面,请转告王督,聂某人原因做这个马前卒。”
表忠心的细节很到位,感情饱满,情绪激昂,至少给人一种冲劲十足的感觉。可陈布雷一句话,就将聂云台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吹到了爪哇国去了。就见陈布雷有点尴尬,其实是不忍心打击聂会长的雄心壮志,可问题是,好不说还真不行,聂会长在民国很有影响力,但对方压根就不知道聂云台是谁,连曾国藩……好吧,这是两个世界的人:“聂会长的好意,陈某代先生多谢了。不过,先生应该另有准备,就不麻烦聂会长了。
聂云台却不依不饶,表示一定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而且很有信心的表示,自己的小胳膊虽然不粗,但也不细,并不是那种不能扛事的泥人:“陈老弟是信不过聂某人?”
“哪敢啊!”陈布雷嘴角有种想要抽动的坏笑,可问题是笑不起来,只要勉为其难的告诉聂会长,对方的身份:“横插一杠子的是美国的特使?”
“特使?”聂云台有点不好的感觉,还是嘴硬道:“特使也要讲道理,难道克宁瀚总领事就没有任何表示?”
“是总统特使。”陈布雷心说,这是您老自找的。
聂云台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总统是什么官,觉得自己很多余,最让他嘴贱来着,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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