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条目,文思清楚,书写明白。政府所用的条令,不需要文辞渲染意境,反而是怎么简明易懂,怎么好。从这一点来看,王学谦哪里需要专门的老师学习文字。
而且,王鸿荣的口吻也不太像话,简直把王学谦当成文盲来看待了。
章炳麟放下文件,看了一眼对面的王鸿荣,眼神有些迷茫,不解道:“鸿荣兄,这是令郎的手笔。”
“是啊!”
“这不是挺好的吗?条理清楚,文辞简洁。有什么问题?”
王鸿荣唏嘘的抖动着嘴唇,死死的看着章炳麟,良久,才开口道:“太炎兄是故意来气我的不成?”
章炳麟双手摊开,叫屈道:“鸿荣兄。这不是让小弟为难吗?”
“你看这个字?还有那个字?”
章炳麟凑近一看。呵呵一乐,是错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都已经改过来吗?
这也是他心宽,不过就一会儿的功夫,他却像是看出了端倪似的,原先的错字,和修改的字,笔迹不一样。 熟悉王鸿荣笔记的章炳麟顿时明了,这是王鸿荣修改的,脸色有些古怪的看向王鸿荣:“鸿荣兄,或许这是令郎为了书写方便。偷懒写的。”
“字体方圆,方寸之间,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哪里容得我们更改?”
王鸿荣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像是一团白面,贴在烤箱之中。瞬间鼓起,又飞快的瘪了下去的馕,看着都让人心神不宁,像是要找人拼命似的。
对于别人来说,这种小错没什么。但对于王家?这可是有辱门风,再说了,王学谦又是宗门嫡长子,连这点稳重的性子都没有,将来如何带领上万王氏族人?
不得不说,王鸿荣想的太远了。
就王学谦是否愿意当这个族长,在将来,就足够让王鸿荣气得恨不得没有这个儿子。再说了,王学谦不过是不熟悉,疏于训练,只要相信,他拿着字典,多看,多写,很快就能摆脱这个障碍。从简化字顺利转变成繁体字。
当王福安带着这个消息告诉王学谦的时候,王学谦当然不答应了,再说了,老爷子的朋友,靠谱的,有担当的实在不多。他可真的忍受不了,身边站着一个头上用头油梳的光可鉴人的齐耳发学究,一口一个:“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这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
“这可不行,我不答应。至于,钱……”王学谦挑剔的眼神,头从到脚的看了一眼王福安,后者紧张的将脚尖缩进褂子底下,却依然无法掩饰心底的慌乱。
王学谦的意思再简单不过,私塾先生免谈,但是要钱方面好说。
他也已经打定了注意,如果王福安不松口,他就当不知道,反正王家这么大的产业,王鸿荣绝对不会饿死。别说饿死了,就是亏待自己都不会发生。
没想到王福安这一次异常的坚决,一改以前有话好商量的脾气,唯独语气还算恭敬道:“大少爷,这是老爷定下的,他老人家就是卖宅子,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而且先生也是非常有本事的,要不是想看王家的藏书,也不会答应老爷的要求。”
“门都没有,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从蒙童当起,你说这世道还真有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敢有这个胆子?”王学谦气极,语气也不由的强了几分。
正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钟文豹陪着一个五十来岁体面乡绅模样的土财主,走进院子。
还没等钟文豹禀报,来人就开口道:“你说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是老夫!”
王学谦正眼这么一瞧,眼熟,随即想起来,这不是在杭州遇到的章炳麟,章太炎吗?
怎么来宁波了?还把他的话给应承了下来,随即心头暗道:“不好,这章太炎不会是来报复自己的吧?”
想了想,王学谦开口道:“我这里可没有束脩!”
章太炎哈哈乐道:“没事,你爹给过了。”
“我最近在学产业经济学,你觉得能教我吗?”王学谦故意气道。
章炳麟心中苦笑,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但他也是有备而来,回答道:“不能,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学,互相提高。”
章炳麟都这么说话了,王学谦张了张嘴,反倒没词了,当老师的都到了这个份上,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了,章太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心里也是非常尊敬的,耷拉着脸道:“章叔,你这是何苦呢?小侄,可没得罪您!”
章炳麟叹气道:“我也不想揽下这份苦差事,但我要是不答应,你爹不让我进王家藏书楼,我有什么办法?”
王学谦一愣,心说:“原来是这样?”
不过章炳麟见王学谦愁眉苦脸的样子,乐呵呵的拍着王学谦的肩膀,眨着眼睛矫捷道:“子高,别灰心。我们照旧,反正你爹也不查你的功课,他想查有为师在,糊弄他还不容易?”
这下,边上低眉顺眼的站着的王福安可不淡定了,想要说话,却又不敢。心头不由的埋怨章炳麟,您老这席话,不会等我离开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