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朗不耐地站在一边看叔嫂二人幼稚至极的游戏。马茹芬回身瞪了他一眼,很有些愤愤然,道:“你看你起先跟我说什么来着,你说若昭已经死了,没见过做父亲的像你这么恶毒,居然诅咒自己的儿子。我说我们若昭怎么可能死呢?他那么高,那么帅,那么聪明,老天爷怎么会让这么好的孩子死呢?我跟你说我们若昭没死的时候,你还说我脑子坏了,原来是你的脑子坏掉了!”马茹芬戳了白天朗的额头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又蹦又跳的。白天朗的面色难堪到了极点。他嫌恶地一甩手径自回房间睡觉去。
“哥……”白天明张了张口,见房门已经紧闭,只好无奈地耸耸肩。他想去敲门,马茹芬一下制止了他。她压低声音凑到白天明耳边,神秘地说道:“别理他,他是个坏人!”
白天明眉毛挑了挑,哭笑不得地看着嫂子,只见马茹芬煞有介事地道:“他对我不好,他老说我脑子摔坏了。”
白天明不禁笑起来,马茹芬的样子实在像孩童般可爱,嘴里嘟哝道:“你脑子坏得好啊。”
“你在说什么?”马茹芬有些耳尖。
白天明连忙遮掩过去,“没什么,大嫂,这么晚,睡觉了好不好?我让大哥给你开门。”
“不要,”马茹芬执拗地撅着嘴,“你带我去找若昭,你不是说他和你一起去喝酒的吗?那他喝醉了没有?他在哪里?我好久没有看到他,我好想他!天明,我想若昭,想我的若昭!”马茹芬跺着脚,声音带了哭腔,眼睛里也有泪光盈现。
白天明心有不忍,他想起客房里的方逸伟,或许能当一回若昭,聊以慰藉马茹芬的思子之情。反正她也经常将他认成若昭。于是,白天明道:“我带你去找若昭,但是他喝醉了,睡下了,你不能吵醒他。”
马茹芬使劲点头,一一应承白天明的要求。白天明领着她来到客房。张妈已经将逸伟吐出的秽物清理干净,抱了从逸伟身上换下的脏衣服要去洗,在门口遇见白天明和马茹芬,刚要说话,见白天明使劲朝她使眼色,便住了口。白天明道:“若昭少爷喝醉了,睡下了吧?”
听白天明如此说,张妈立刻会意,她连忙附和道:“若昭少爷喝醉了,睡着了,太太进去的时候要轻手轻脚,别把他吵醒哟!”
看张妈谎话编排得有声有色,白天明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她可以撤了。张妈连忙低头走掉。马茹芬听了张妈的话,立刻噤了声,一双眼睛“滴溜溜”瞪着白天明,白天明使劲冲她点点头,她立即蹑手蹑脚走进客房。柔桑正替逸伟盖上被子,回身见白天明和马茹芬走了进来,吃惊道:“天明,你怎么带大嫂进来了?”
“带大嫂来看看若昭,若昭喝醉了,大嫂不放心,来看看他。”白天明谎话说得就跟真的似的。对于白天明总是配合马茹芬演戏的招数,柔桑心里颇不以为然,但她也不好去戳破什么,毕竟是一个失忆的病人。马茹芬走到床边,俯身打量了方逸伟一番,突然直起身子大哭起来,唬了天明和柔桑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白天明凑上前去。
马茹芬指着方逸伟的面孔,小孩子气地跺着脚,情绪激动,“这不是我们家若昭啊,天明,你怎么连自己的侄子都不认识呢?这不是若昭不是若昭啊!”
“他就是若昭啊!”白天明哄道。
马茹芬哪里肯依,执拗地拉住白天明就往外走,“你带我去找若昭,我要我的若昭!”
“大嫂,你不要哭也不要闹,若昭睡着了,你会把他吵醒的。”白天明好脾气地哄劝。
柔桑一下来了气,她厉声对马茹芬道:“我看你是脑子摔坏了,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这床上躺着的人明明就是若昭!”
马茹芬一下愣住了,白天明也觉得柔桑的语气恶劣了点,不忍道:“柔桑,你不要吓着大嫂。”
柔桑撇了撇嘴角,翻了翻白眼。
马茹芬委屈地抽动着嘴唇,双肩一耸一耸的,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砸落下来。她像个受了长辈训斥的小女孩,可怜兮兮地对柔桑说道:“你是个坏人,你和天朗一样说我脑子坏掉,你脑子才坏掉呢,如果是若昭,喝醉了干嘛不睡自己房间,要来睡客房?”
马茹芬看似呆傻,说出的话却又十分在理,白天明不禁哭笑不得。柔桑却被激怒了,她冷冷说道:“我实话告诉你吧,你的若昭已经死了,你不要再这样胡闹,让所有人跟着你累,好不好?”柔桑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出了客房,她为自己的不淡定产生了一些后怕。马茹芬这样疯疯癫癫的状态不是很好吗?难道她要她清醒过来,然后和她清算夺夫之恨吗?可是她就是看不惯天明对马茹芬百依百顺的模样,他何时这样待过自己?柔桑气呼呼跑到白天朗房外,敲了房门,白天朗一脸烦躁地来开门。
“怎么是你?我以为是你大嫂。”白天朗见到柔桑,一脸错愕。
柔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狠狠一吻,随即走掉。白天朗顿时手足无措,而柔桑却突然有报复的快意。
客房里,白天明看马茹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满心不忍,一个劲安慰道:“柔桑故意逗你玩的,你不要相信她的话,若昭怎么会死呢?你自己也说过我的大侄子那么高,那么帅,那么乖巧,他会长命百岁的。”白天明使劲挤出笑容,那么高那么帅那么乖巧的若昭已然毙命,他眼里的泪一不小心就会升腾起来。
“可是若昭在哪里呢?”马茹芬仰着一张沾满泪水的面庞,目光里满是期待,白天明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床上的逸伟就是若昭的谎话。这时这刻,脑子里突然闪现出白天见到的林家厝内林亦风的形象,那个和若昭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白天明灵机一动,拉上马茹芬就走。
“带我去哪里?”马茹芬问。
“找若昭去。”白天明干脆地答。
林亦风正伏案写教案。他的书桌正对着窗子,窗外新月如钩,窗内一灯如豆。夜深露凉。他站起身子关窗。关好窗子,他又重新坐下拿起笔。现在已经很少人再用笔写教案了。体育馆内的游泳教练们大多上网下载教案,稍作修改后大家共享。而他,偏固执得每个教学环节都要自己设计。他是体育馆里最有名气的游泳教练,许多家长慕名将孩子送来。按理,他应该抬高自己身价,让老板涨工资才是,可他清高地不愿这么做,尽管家里吃穿用度和母亲的药费都是很大的开销。母亲身体不好,长年累月都是药罐子,幸而林亦风是个孝顺的孩子,她的病体才得以拖延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