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熬过去了,她已经快好了。
“姑娘没说,真没说,我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就是今天早上,早上看到……我才……”秋月迎着周娥阴沉的目光,急急慌慌的解释。
“没事了,有吃的吗?”李苒慢慢喝完两杯茶,肚子里空的更加难受了。
“去让厨房立刻送些吃的过来,要清淡些。”周娥极不客气的吩咐秋月。
秋月放下茶壶,急急往外跑。
周娥走到门口,扬声叫了两个小丫头进来,走到李苒面前,再次仔细看了看她,“好象是快好了。
这个时辰,侯爷已经去上早朝了,我先去给你请个太医过来,再去迎迎侯爷,跟他说一声。”
李苒已经坐不住了,往后靠进一堆靠枕垫子里,不管周娥说什么,都只管点头。
她的这场战斗,已经打赢了,再吃点东西,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不过她这会儿实在是累极了,头昏昏沉沉,喉咙痛的火烧一般,她不想说话,也不想思考,随她们吧。
周娥出了翠微居,想了想,先去找二奶奶曹氏。
曹氏正和二爷李清平一起吃早饭,听周娥说李苒病了,吓了一跳,李清平也站了起来。
“……她说没事了,看样子是熬过去了。我现在去请太医,再迎一迎侯爷,跟他禀一声,一会儿太医到了,请二奶奶照应一二。”
周娥再解释了两句,冲曹氏和李清平拱了拱手,转身往外。
“放心放心,我这就去厨房看看。”
曹氏在周娥身后应了句,转头和李清平低低抱怨道:“你看看,她病了,怎么也这么一声不吭的?真是,这要是病的……呸!我这是想哪儿去了,我去厨房看看,这可真是!”
“你别急,急中出错。周姑姑刚才不是说了,已经退热了。
唉,只怕她从前病了,都是这样自己熬过去的。
我让人去衙门说一声,上午就不过去了,太医来了我陪进去。你别急。”李清平急忙安慰曹氏。
曹氏呆怔了下,眼泪出来了。
周娥出门上马,先直奔太医院请了当值的太医,再往皇城去等长安侯李明水散朝。
这是年后头一个大朝会,周娥直等到太阳升过头顶,阳光洒满皇城内外,长安侯李明水才散朝出来。
李明水听了周娥的禀报,脸色微青,招手叫进长随头儿朱战,吩咐他去太医院拿脉案,带着周娥,转身又往宫城进去。
皇上还没回去延福殿,正在偏殿和太子说话。
周娥跟进去,简单几句禀报了出来,在殿外等了片刻,长安侯李明水就出来了,带着她,径直出了皇城,回去长安侯府。
看着李明水出了偏殿,皇上看着太子,微微蹙眉道:“这事不能怪明水,这小丫头,怎么生了病也一声不吭?”
太子皱着眉,脸色不怎么好,“是她没说,还是她说了没人理会?”
“应该是她没说。”背着手站在旁边的谢泽接话道:“她习惯了茕茕孑立、踽踽独行,生了病,自然也是要自己熬过去的。”
皇上看着谢泽,低低叹了口气,太子走到谢泽身边,轻轻拍了拍他,低低道:“我饿了,咱们回去吃饭。”
“朕也饿了,咱们一起吃。”皇上赶紧站起来,紧几步跟上去。
……………………
太医是二爷李清平陪着过来的。
太医走后,二奶奶曹氏过来了一趟,李苒没让她进屋,她这场感冒,来得急发作得猛,好的也快,十有八九是病毒,病毒传染性强,成人还好,曹氏的女儿还很小,太容易感染。
周娥和长安侯李明水回到长安侯府,再到翠微居时,李苒睡的正沉,李明水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低下头,转身走了。
……………………
李苒对自己这场感冒的熟悉和把控程度,比太医强多了。
比如她知道到傍晚还会起一点热,但后半夜就会退下去。
她这次休息的非常好,饮食汤水非常周到,后半夜退烧之后,她这场感冒应该就能彻底好了,不过,她喉咙的痛疼,至少得延续个四五天。
从前象这样的感冒,象昨天那样高烧的时候,她的力气只够烧点水,只能喝上口热水,这一天都是要饿着的。
只要烧退了,她就去上学,学校有食堂,有热饭菜,比她住的地方好。
那时候没有现在这样的好条件,她这发热,一般都会反复个三四天、四五天,才能彻底好起来。
果然如她所预料,傍晚时,她觉得身上热了些,到后半夜,果然就舒服多了,再到第二天,她就觉得整个人象淋了水的干花,开始恢复。
这个身体再怎么不够强健皮实,也是年纪轻轻,最有活力的时候。
李苒这场病,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这些人,从秋月到皇上太子,各有原因,都不愿意多说多提,以至于,不知道的,就一直没再知道。
李苒歇了十来天,彻底好了,再次出了长安侯府,没走远,去了西城瓦子边上那家茶坊听说书。
听了没多大会儿,桃浓一身亮丽的杏黄,进了茶坊,扫了一圈,看到李苒,一脸笑径直上前。
李苒忙欠身让桃浓坐下。
“姑娘可有一阵子没出来了。”桃浓坐下,拿杯子自己倒了茶,和李苒笑道。
“嗯,先是忙,后来又歇了几天。”李苒微笑道。
桃浓仔细看了看李苒,“好象清减了些,也是,过年这事,累死个人,今年这个年,总算又过去了。”
“你今天在哪儿唱?还在牡丹棚?”李苒想着桃浓唱小曲儿的时辰,好象快到了,关切的问了句。
“哪儿也不唱。”桃浓掂了根梨条,咬了一点点,“从年初一就开始到处唱,一直唱到上元节那天,累坏了,过了上元节我就不唱了,哪儿也不唱,给多少银子都不唱了。年年都这样。
这半个月,银子挣够了,我得好好歇一歇。”
“是该歇一歇,歇到月底,下个月再唱也不晚。”李苒笑起来。
“下个月也不唱。”桃浓自自在在的靠在椅背里,“什么时候银子用没了,什么时候再开唱。”
李苒听的怔神,“银子用没了?”
“对啊,”桃浓笑容里带着丝丝戏谑和浑不在意,“我娘就是这样,今天的饭钱够了,今天就收工,要是明天的饭钱也够了,那明天就玩上一整天。”
“那明天要是挣不到饭钱了呢?”
“那就饿一天。”桃浓一边说一边笑。
李苒有点儿拿不准桃浓这是玩笑,还是真就这样,狐疑的看着她。
“我们这样的人,挣银子容易的,要么,用起银子大方的不得了,也敢象姑娘这样,一天一厚叠金页子的往外甩,要么,就是觉得这银子想挣就能挣到,就不肯再出力搏命,累了就歇。
要是有个能挣银子,又会过日子,又肯一直出力搏命的,也不过十年八年,必定置下不少产业,想法子脱了籍,不在这个行当了。”
李苒侧头看着桃浓,没说话。
“姑娘别这么看我,我是那个用银子大方,有了银子就一点力不想出的。那些大理儿我都懂,可我做不到,也不想做,就这样。”桃浓斜了眼李苒,语笑如珠。
“你要是唱不动了呢?病了呢?老了呢?”李苒问道。
“姑娘想的真多,姑娘说的这些,到时候再说吧,也许不等我唱不动,就一口气上不来,就没了呢。”桃浓笑的花枝招展。
李苒沉默片刻,也笑起来,“嗯,也是,我也是这样。”
“姑娘可不是。”桃浓脸上的笑容微僵,片刻,挪了挪,正对着李苒,认真严肃道:“我知道姑娘的意思,姑娘可不能这么想,姑娘怎么会这样?
姑娘是个有大福运的,这京城,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替姑娘祈福呢,姑娘可不能这么想。”
“桃浓姑娘说得对。”端着杯茶,好象一直在专心听书的周娥,突然冒了句。
桃浓高挑起眉梢,片刻,笑的眼睛弯弯,冲周娥又是拱手又是欠身,“能得周将军这句夸奖,我这张老脸上,实在是光彩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