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的红灯终于熄灭,悬着的心却再次提到嗓子眼。
门被推开,医生的目光在走廊中的四个人身上掠过一遍,“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哪位是病人家属跟我来办下住院手续?”
“我是。”异口同声。
两个女人皆是一怔,微微侧眸看向身边的人,本还扬起的嘴角缓缓滑落。
于卓芹第一次见到季婉玲,季婉玲也是站在她的左手边。姚志行酒醉胃出血严重,是季婉玲送他来的医院,她们也是今天这般异口同声,至此她才知季婉玲的存在。
时光荏苒,皱纹取代了光滑的面庞,她们都已不再年轻。长久的注视,她们仿佛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二十三年前的自己。
那年冬天,季婉玲遇到了姚志行,北禹城遇到罕见暴雪。一夜之间,街道的雪最低处也到了成年人的腰,贸然行驶的车,也都在雪中熄了火,全城的交通几近瘫痪。
遇见是偶然,爱上,她始终觉得是必然。一见钟情为何她不知,她只知拥在怀里的才最真。
酒醉加上交通不便,她架着不省人事的姚志行,去了另一个地方。
欲|望|是罪|恶的开始,对他的渴|望已然冲昏了她的头脑。
而后纠|缠,而后她变得不可理喻。她不顾一切,只想要这个男人。
当于卓芹毅然决然选择同他离婚后,他依然不肯接受她,她终于懂得,心不在,再挽留也是徒然。
拖着满心疲惫,她迎接了彻底隔断希望当天第一位病人。
女人临盆前摔了一跤,大出血情况很危急。作为当夜唯一的值班医生,她义不容辞。
然而事,往往并不一定往好的方向发展。经历了数小时的抢救后,早产带来的脐带脱垂最终依旧造成了胎儿缺氧死亡。
她的工作本是迎接新生命,这是第一次,她亲眼看着一个生命从自己手中流逝却无能为力。到现在,她都还清楚地记得那个产妇的名字——张贺莉。
“你们到底谁是病人家属?”医生眉心紧蹙。
于卓芹默然敛起目光,看向医生,“我是。”
就那一刻,季婉玲突然明白,她缠了他半辈子,却始终是个陌生人。他们之间,输的人从来都是她,一败涂地。
重症监护病房外,于卓芹侧眸看向季珩,语气淡然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他的孩子?”
季婉玲点了点头,“我能和你谈谈吗?”
于卓芹轻叹了口气,“事情过去那么久,没什么好谈的。”
“其实当初……”
“我知道。”于卓芹淡然打断她的话。
季婉玲可能不知,早在当年,姚志行大病初愈便和她坦白了。而当年她坚持离婚去尼|姑|庵吃了几年的素,是怕死在季婉玲手里的生命和这份|孽|缘有一天会找到姚夏头上。
可最终还是躲不过。
或许是人之将死,也将自己走过的人生看透了。
季婉玲怔了半晌,病号服的边沿被揪得有些褶皱,眼底温热,但她还是决定说出口,“于姐,我……”
“别说对不起,我不能原谅。”于卓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侧眸看向季珩,“因为你,他们正在经历着什么,你知道吗?”
纱布一圈圈缠在手臂上,伤口的鲜红在其中被隐藏。薄司寒坐在床边,目光落得很远。
数小时前,远距离的四目相对后,他迅速向屋内跑去,随着一声枪响,子弹擦着手臂划过嵌入墙体。
他转回身,便看见前一分钟还在和他交谈的两个人,如今躺在血泊中,血肉模糊。
手机铃声正在这时传来,又是陌生的号码。
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为什么杀他们?”
“涉|嫌|虐|待儿童,在美国是犯|罪,我只不过是在替天行道。”男人略带胡茬的嘴角微扬。
“即便确有此事,也有儿童福利局,轮不到你来审|判。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眸光微敛,语气冰冷。
听筒中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你不是很聪明?猜猜看。”
而后“叮”的一声传入耳畔。
警车声由远及近,他握着手机,迅速跑下楼梯。
电梯中,男人抬眸看着显示屏上蹦出的数字,“猜出来,我就见你一面,怎么样?”
“狙击□□子弹飞行速度在800m/s以上,写字楼到咖啡馆阳台的直线距离不足50米,即便我第一时间知道你开枪,正常人的反应时间大于0.15s,移动更需要时间。如果你瞄准的是我的头,子弹不可能只是擦着我的手臂过去,你根本就没想杀我。”
“So?(所以呢)”
隔着玻璃门,男人盯着街对面的人,嘴角隐有笑意。
脚下动作一顿,他眸色越见幽邃,“你的目标不是我。”
对面写字楼中,一个提着箱子的男人走出来。立起的衣领遮住大半张脸,只见男人缓缓举起手机,“你猜对了,但现在还不是我们面对面的时机。”
双眸紧盯着街对面的男人,还未迈开步子,就听得听筒中再度传来男人的声音,“3……2……1。”
警车在面前停住,警员上前询问,随后听筒中传来“嘟嘟”声,再抬眸间,男人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
闪烁的警灯映在脸颊,他拨通了卫斯的电话,“帮我查一个人。”
手机铃声将他拉回现实,屏幕上“卫斯”二字闯入眼帘。
隔着玻璃俯视城市繁华,看得最清晰的却是自己的轮廓,只听得一句,薄司寒便提起外套,朝楼梯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