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儿坐在书案旁的小杌子上,托腮眼巴巴地望着明思,心中使劲儿叹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连她都快憋死了,小姐只怕是更难受了。
那老太婆竟然给自己下药来哄将军,那些话儿说得比唱的都好听,可她在一旁听着却只冒冷汗。
原先小姐说过有种鬼剥了人皮来画了给自己穿上,帽儿只觉着,这秋老太婆比那画皮的鬼还要瘆人。
一开始,她不明白。
小姐已经有了那灰灰草的药渣做证据,为何还不同将军揭穿秋老夫人。
待她实在忍不住问了,小姐才道,“说了只会让矛盾激化。她连给自己下药都能做,若是撕破了脸,不是鱼死,便是网破,反倒是个死局。到时候,咱们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她听不懂。
蓝彩才悄悄同她解释,若秋老夫人真被逼急了,到时候将军若选了秋老夫人,那小姐就不得不走。可现在,却不是走的时候。
她道,“将军不一定会选老夫人啊?”
蓝彩道,“若是将军为小姐弃了老夫人,那小姐日后要走,如何还欠下这个人情?”
她听了,更添三分愁苦。
她不敢念想太子殿下能放过小姐。
连将军这样的人如今都把小姐看得这样紧,太子殿下只怕会更甚。何况,蓝彩还说过,太子殿下明知小姐已经嫁人还能起心思,连宗法宫规都不顾及了,这手段只会比将军更厉害。
看着满面沉思的明思,帽儿愈想便愈是愁肠百结。
这时,外间传来熟悉的轻盈脚步声。
帽儿的注意力被转移,起身冲着走进来的蓝彩好奇道,“那女人怎么回事儿?”
方才方管家来,说那碧水院的女人要见小姐,蓝彩便随着方管家去了。
蓝彩无奈摇首,“我去了后,她只是哭,什么话儿也没说。问她,她也不理,就只哭。我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明思蹙了蹙眉,有些不解,“她哭什么?”
蓝彩叹气,“我瞧着她那哭的模样倒不似作伪,好像真有伤心。”
帽儿撇嘴,“咱们又没亏待她,她有什么好哭的?”
明思垂眸片刻,抬眸问蓝彩,“最近可有人去过碧水院?”
蓝彩明白明思的意思,摇了摇首,“上回小姐嘱咐过,方才我也问了方管家,说是没有。不过那边偏远,若是有人偷偷去了,咱们也是不知。反正如今明面上是没人去过。”
明思寻思片刻,站起身,“去看看。”
碧水院在最西面,隔不到二十步就是北将军府的围墙。
在原来主人的设计中,这个院落约莫就是为不受宠的妾侍准备的,故而,院子也稍显单薄。
加上这二十年的荒废,即便之前有了明思派人过来修葺粉刷,如今看着还是显得陈旧简陋了些。
秋老夫人显然没有在这个院子费太多精神,不多的几件家俱也都是些极平常的材料款式。
虽然明思发了话,可方管家说这个女子并未提过什么要求。
明思一听也就过了,眼下,她哪里还有有心思在意这个丹红过得好不好。
无论过去现在,这都是不相干的人。
只要她不惹事,明思也不会为难她。
厌恶是一回事,可这是她选择的生存方式,明思不会去多余置喙。
此刻,明思站在房中,看着这个从内间缓步走出的女人。她穿着半新旧的蓝色襦裙,双眼红肿,脸上还有残泪的痕迹。
走到明思跟前,她欲跪行礼,蓝彩挡住她,“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她僵了僵,才慢慢直起身,抬起俏丽的脸孔直直地看着明思,“少夫人,给奴婢一条活路吧——”
明思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心里有些莫名复杂,闻言却不免无奈心中苦笑——个个都找她要活路,她究竟断了多少人的活路……
这些人又哪里知道,如今,她还想为自己求条活路呢。
抬起眸光,她静静看着这个女子,心里分不清是怜是嘲,半晌,她轻声道,“你的事儿永远都是你自个儿的事儿。过去与我无干,现在更是与我无干。我不知你是否是听了什么话儿,不过,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只说这一回,我从未想过要将你如何,也不会将你如何。”
丹红眼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明思,闻言并未露出松懈或是喜色的神色。
她想求的不是这个,她是真的,真的要求一条活路。
原本以为玉兰尚仪是想安排她进北将军府来做太子耳目。她以为自己进了府,凭着肚子里的这块肉,应是可以有个名分的。
等有了名分,站住了脚,再想法子弄掉。
她比谁都明白,这个肚子是不能留的。不仅是因为这块肉不是北将军府的血脉,更重要的是,为了混淆月份,她还吃了玉兰尚仪送来的药。
所以,她如今不到三个月的身孕,脉象看起来却有小四个月。
这样的胎,无论如何她也不敢生下。
可是,她也不敢落。
没了这块肉,她如何还能留在北将军府?为了这个侧夫人的名分,她已经牺牲至如此——若是不能留下,日后除了做玩物,不可能再有出路的机会了。
看着肚子一天天愈来愈大,她每日都睡不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