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真人说的是,那妖孽身躯沉重,灵光黯淡,明显是锻身炼体不久,只是凭借神识强行驱使灵力,看似强大,实际不可持久。”负剑少年补充道,似乎有意要对付十三,对其十分了解。
端坐在细纱之后的荀冰蝉一脸嗤笑,凭下面那些破铜烂铁的实力,根本威胁不到十三。不过她倒是觉得那个负剑少年有些意思,长水郡的散修她基本上都了解熟识,但是这个人却有些面生呢。
不过这倒是没什么大碍,有人想要把水搅浑从中取利,有人想要将这场龙门阵变成针对十三的杀局,有人想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刺探什么,这些其实都无所谓。
荀冰蝉的自信源于十三,也源于她自己的实力,有什么变化能够脱离两位逆命者的掌控呢?
她静默地看着那些愚蠢幼稚的杂耍,像个孩子一样恬然进入隔绝一切的梦乡,再无声息。
时过半晌,十三终于带着苏若踏过了那种寒彻人心的风霜,在那些高耸的玉阶之前暂作休息。
苏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酸软与疲惫,胸腹间一口灼热的气息就要吐尽,却骤然被十三按在她背上的手生生给抽了回来。那些灼热的气息经过了外面的风霜仿佛骤然凝结,一块难以磨灭的块垒充溢心胸,几欲窒息。
恶狠狠地瞪着十三,苏若觉得如果不是现在自己半分气力也没有,早就让十三明白什么叫做作死。
“禅月宫的风霜是饥寒的另一种诠释,以无比充盈的极阴寒气逼迫体内的热血化为气态,成为筑基时所需的凝血之气,但这是邪道,只要血气一口吐尽,便是神仙也无法把你救回来。”十三就好似一个师长,不厌其烦地解释道,“之前你的筑基,由于我有些急功近利,所以没有让你充分体会筑基时体内的变化。如今刚好帮你补上这个短板,饥寒和焚热都在你心中,只要你把它们消磨圆润,你的筑基期就已经圆满了。”
苏若有些不信,继而询问体内的鹜,才算是意识到自己错怪了面前的这个莫测的男人。但是她也不愿道歉,她觉得这根本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十三没有事先说清楚的缘故。
十三也不在意,这本就是他想要达成的结果,他必须将自己与苏若之间的缘份割裂,不然以苏若的性格,可能又是庚桑楚那样的悲剧。
凝神远望,十三并不是第一次看见禅月宫的错落玉阶了,但是每次都能够让他有叹为观止的感慨。荀冰蝉虽然是游戏人间,但是在这长水郡城的月宫之上是下了真功夫的,至少是真的将此处当成了她在人间的居所。
面前这片诡异纷乱的玉阶纵横交错,却又径向交通,仿佛只要踏上去,从何处都会回到最初,然后就迷失在这诡异莫名的空间之中。
这便是禅月宫闻名于世的错落玉阶,对于任何第一次看见它的人,都是一个难以理解的奇迹。
十三从不害怕困难,也不会忌惮那些存在于传说中的奇迹,因为他自己就是奇迹。没有招呼身后的苏若,他独自走上了这片错综复杂的玉阶,一步一步,安稳如山。
苏若下意识想要跟上去,却被鹜阻止了。化作灵光影像的鹜仅仅盯着那个远去的背影,颓然地只余下一声叹息。
这世间的纷乱大多源自人心,这玉阶上浮动的光影亦是如此,可惜十三的心坚硬生冷好似寒铁,执意向前难以动摇。
他的呼吸带着肉眼可见白霜,像是已经行至无比高耸的绝巅。此处没有风景,只有绵延不绝的风霜,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终日不停息。
听着耳边似虚似实的息风,十三却始终看着前方,他的眼中从未有过类似风霜的迷惑,唯有真实的路途。
十三并非是那种从未有过迷惑的人,只是如今的他太过坚定,完全没有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无论怎样的高深幻术,都无法束缚住一个无欲的人,这是幻术的局限。
但是在大殿中的那些散修却看不到这一幕,错落玉阶的幻术对于他们而言太过可怕,他们根本无法直视,就算是用法术投影而来的影像都会让他们神智不清,陷入疯狂。
追寻着自己所认为正确的道路,十三顺手劈开了面前的一道白玉高墙,剑影之下,好似能切割一切。果不其然,那堵高墙之后是荀冰蝉为他准备的幻神金丹,无数神思在其中循环往复,却只能困于牢笼之中哀嚎。
没有人可以不凭借什么就越级挑战,十三也是如此,更何况这本就是一出已经决定了剧本的剧目,道具自然是必需的。
伸出食指点上了不停跃动的金丹,十三的面容一瞬抽紧,像是吞下了一颗在他体内肆意破坏的猛毒,七窍都溢出了猩红的鲜血。
无数折在这错落玉阶的修士的残魂哀怨地呐喊着,在他的耳际,在他的眼眶,在他的脑海,犹如海浪无尽冲刷,想要将他的意识淹没。
你们这是在做梦!
十三骤然睁开了双眼,两道神光直射而出,被他的右手粘滞,在自己的胸口勾勒着。那一道道金光闪烁的纹路带着难解的奥秘与神韵,让人一眼看上去,连自己的魂魄都要深陷。
三羽之翼为基,星陨流火为媒,十三像是远古的巫祝,默念着未知存在的姓名,将它引入自己身上这间刚刚修筑的牢笼。金光收敛之后,十三身上在看不出什么异状,但是他的状态已然不同。
他的肉身本来在半生半死之间,但是如今却好似那些拥有数百年修为的妖将,口中一呼吸,吐纳的都是如雨如雾的灵气。这些灵气贯通全身,骤然将他的肉身改造,可惜这都是虚假的,只够他将这场戏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