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蕊珠把茶水尽数喝尽以后,朱芯兰眉眼弯弯地把茶盏重新接了过来,放回到圆桌上。
随后才脸上表情带着几分得意地看着陆蕊珠悠然道:“不知道表妹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在宁州府衙外面不远的茶楼里曾经合演的那一出戏?”
莫名觉得自己脑袋有些昏沉的陆蕊珠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声音有些愤愤然又有些断断续地说道:“当然记得,只可惜尽管我们配合的那般出色,却连那吃白食的一根汗毛都没伤到!那秦家大小姐也是个没用的,这么大的秘密被她给正正巧的听到了耳朵里也不知道利用……害得我在那贱丫头顺利回门的时候,被屏风狠狠地砸了一下脚,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好!”
“表妹你记得就好,我就怕你贵人事忙,把自己以前说过的话忘了个精光。”眼看着陆蕊珠又要老调重弹的在她面前咒骂那个幸运无比的替嫁给了未来皇子的养女时,朱芯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半点都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
认识朱芯兰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被她用这种厌烦态度对待的陆蕊珠心里莫名的涌出了一股不妙的预感,只觉得自己脑袋越来越晕眩的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对了,居然在短短一瞬间,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
她用一种充满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朱芯兰,颤声道:“你……你在刚才的那杯茶水里下了毒?!”
“总算你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朱芯兰嘴角勾起一抹愉悦至极的笑容。“表姐,你不知道当我从床底下爬出来的时候,家里人有多吃惊,我娘当场就晕了过去,我爹,我爹也不敢相信早应该坐上花轿的我居然会、会以那样一种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很努力的想要为我那位好姐姐开脱,可是再怎么开脱又能如何?事情已成定局,我的那位好姐姐也已经成功嫁入了高门……成为了秦知府的三儿媳妇!”
朱芯兰慢悠悠地重复着陆蕊珠曾经在茶楼里说过的那一番话,然后在陆蕊珠惊恐地眼神中开始解陆蕊珠身上的大红嫁衣,“刚才我向表妹敬的那盏茶,就算是我对表妹把如意郎君让给我的谢礼吧!表妹你不是一直追问我,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如意郎君吗?现在表姐可以告诉你了。表姐想要的如意郎君不是别人,正是表妹你的未婚夫婿厉大公子呀!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抢了婚事了,这一回生二回熟的,想必你也早就习惯了不是吗?而且,表妹呀,京城那样的好地方,不止你想要去,表姐我,也一直念念不忘着呢!”
“表姐你的如意算盘确实打得非常好,可是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厉安侯府想要结亲的是我这个出生官宦人家的陆家女,而非你这个在士农工商中排于最末席位的商门小户女!你就不怕喜轿到了京城,你又被退送回来吗?!”
陆蕊珠很努力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与朱芯兰周旋。
此刻的她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悔恨!
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得意忘形!
悔恨自己为什么要把服侍她的丫鬟和喜婆赶走!
可是她又怎么知道,自己曾经随口胡诌用来污蔑陆拾遗那个贱人的话居然会被她心怀不轨的表姐朱芯兰记在心里——甚至还当真实施了起来?!
“表妹,怎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如此的天真?”朱芯兰一边把从陆蕊珠身上脱下来的嫁衣往自己身上穿,一边用嘲弄地眼神看着她道:“你们陆家是有替嫁前科的,既然那位陆姑娘都能够以受害者的身份取得秦家人的谅解,那么,我又何尝不可呢?毕竟,你们在知道自己家的养女嫁给了当今圣上唯一的皇子以后,起了歪心,不愿意再把唯一的嫡女嫁到厉安侯府去,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朱芯兰在陆蕊珠睚眦欲裂地瞪视着,一点点地把陆蕊珠从喜床上扯下来,手脚并用地把她往床底下推搡,边推还边一脸幸灾乐祸地说:“就是不知道我们这位当今皇子瞧不上,侯爷儿子也不想要的陆大小姐将来还能够嫁一个怎样出色的如意郎君!哎呀呀,真的让人想一想就好奇无比呀。”
“……芯……芯兰表姐,我自问我们全家都……都待你不薄……你……你为什么要……要这样算计于我?”眼瞧着就要晕厥过去的陆蕊珠勉力睁大眼睛,努力逡巡着朱芯兰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颤声质问道。
她是真的想不通朱芯兰为什么要这样做!
朱芯兰冷笑一声,“我的好表妹,你没有你自己以为的那样会掩藏自己的心思……我朱芯兰就算出身再差,也没打算自甘下贱的做你的丫鬟和打手,更不愿就这么冲着你摇尾乞怜的过一辈子!”
站起身重重一脚把陆蕊珠踢进喜床底下的朱芯兰此时心中最感到幸运的就是她的身高和体型都与陆蕊珠的别无二致,只要戴上盖头,那么,除非她自己主动暴露,否则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因为在大丰,历来有姑娘家只要戴上盖头就已经是夫家的人了。
只有姑娘的丈夫才能够把盖头掀下来,同时,这也蕴意着一段崭新的人生开始了。
当陆德正夫妇与厉安侯府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了宁州府府城的城门时,厉安侯正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他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鬓的堂姐说话。
“姐姐,您说我那皇上姐夫到底是怎么了?我都快要被他最近的那些举动给弄迷糊了。他明知道我们之所以要与陆家结亲,就是为了把外甥女放到眼皮子底下来好生照顾,如今外甥女都嫁给他亲儿子了,他怎么还……还下令让康儿继续与陆家的那个冒牌货完婚呢?”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拿着螺子黛慢条斯理描眉的厉皇贵妃神情很是漠然地给自己仅剩的堂弟解惑道:“他舍不得伤害本宫,就只能找另一个出气筒发泄他心里的愤怒。”
厉安侯被厉皇贵妃这番轻描淡写的话说得背后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他颤巍巍地看着厉皇贵妃,牙齿咯咯直响地问道:“姐姐的意思是……我那皇上姐夫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先把陆德正那老王八蛋骗到京城里来,免得他因为一时想不开,脑子一热的自杀,然后在好生拾掇一番的找他秋后算账?”
厉皇贵妃眼眉不动地观察着铜镜里的自己,“不错,他就是这个意思。”
厉安侯两腿有些发软。
他眼巴巴地看着厉皇贵妃道:“那……那等皇上姐夫找陆德正那家伙算完了总账以后,他是不是……他是不是就要拿咱们家开刀了?姐姐,我的好姐姐,真等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可怎生是好?”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如果万崇帝想要对他们下手的话,那么,他们就是插翅也难飞啊!
“这点你不用太过忧虑,”厉皇贵妃挑起一点口脂慢悠悠地抹在自己不点而朱的唇瓣上,“只要本宫还活着,他就不敢动你们半根汗毛。”
厉皇贵妃的话无疑让厉安侯感到安慰。
想到明明知道了这个惊天大秘密,却半点都不打算找自家堂姐算账,还心平气和的与他堂姐一起回宫的万崇帝,厉安侯又重新把自己担惊受怕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也对。
他们厉家可是有一个坚固无比的大靠山在的!
有自家厉害无比的堂姐在,就算万崇帝想要对他们做些什么,也必须要三思而后行啊!
秦承锐和陆拾遗虽然现在还住在天牢里,但是他们的消息却非常的灵通。
陆蕊珠已经在父母的陪伴下来京城与厉家大公子成亲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这条消息来自于厉皇贵妃的友情赠送。
她为什么会吧这样一条消息告诉陆拾遗等人,不用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看样子皇上要动手了,”秦良弼满心复杂地在监牢里来回踱步,“就是不知道皇上会怎样折磨给他戴了一顶那么大绿帽子的人,他废了这么大功夫把人骗上京来,绝对不可能只是简单的砍头那么简单!可是陆德正看上去也不蠢啊,当初他能够在出事后第一时间带着妻儿逃到宁州府去,就证明他也知道自己被抓到后的下场一定会凄惨无比,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会在时隔十多年后,又重新回到京城来呢?”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撑不住了吧。”最近孕吐已经有所减少的陆拾遗面色红润的坐在床上说道:“就像舅舅您说的,他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非常狡猾又聪明的人,想必,这么多年以来,他尽管表面镇定,但与皇贵妃的这段私情早已经在暗地里折磨得他筋疲力尽,让他彻底的不堪重负了!”
陆拾遗在说到陆德正的时候,就和说一个不认识的路人一样没什么分别。
“尤其是夫君身份曝光的这件事情,大大的刺激到了他本就脆弱无比的神经,如此,为了能够得到解脱,他干脆顺势破罐子破摔的主动上京,任由皇上处置了。”
“他既然能够豁出去,为什么不干脆自我了断呢?”秦阮氏一边给外甥和外甥媳妇未出生的孩子做着小襁褓,一边满脸不解地问。“总好过落入雷霆震怒的皇上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因为哪怕是再无耻再卑劣的人心里也有着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秦承锐在听了舅母的疑问后,一脸感慨之色的开口说道:“为了那些他在乎的人不在他死后被盛怒的君王迁怒,他即便心里怕得要命,也不得不鼓起自己的全部勇气,往这鬼门关走上这么一遭!”
陆拾遗和秦承锐无疑猜中了陆德正此刻的心理。
已经弃了陆路转走水路的他站在甲板上,看着不远处被烈日照耀的瑞气千条的波光潋滟,陆德正几次想一个闷子扎进水里去,就这么一沉到底,死个一了百了。
可是他不敢,他一点都不敢!
因为他不愿意陆家因为他曾经所犯下的过错而倾塌也不愿意他远在京城的儿孙因为他而被盛怒的帝王屠戮个一干二净!
就在陆德正迷瞪瞪的注视着江面发呆的时候,船舱末尾处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喧哗声。
他眉头紧锁地就要走过去大声呵斥,不想他的妻子朱氏已经先一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疾走了过来,附在他耳边和他说了一个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目瞪口呆的消息!
在最初的震惊后,他在朱氏几乎看疯子一样的眼光中大笑出声。
“好好好!替得好!这是好事呀!这是好事呀!”陆德正就差没整个人都乐疯了!
他一把抓住妻子的胳膊,把她扯到船舱的一个拐角处,疾言厉色地对她说道:“以后芯兰那丫头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了!她就是我们的蕊珠了,你记住了吗?!”
朱氏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彻底的被他这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径给弄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