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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从孟君淮的吩咐里已经知道了将要发生什么,当一盘实实在在的四喜丸子被端到面前的时候,谢玉引还是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寒噤。
虽然她现下已经每顿都会吃几口荤了,但像四喜丸子这种又荤、又腻、又实在的“大菜”还是半点都不想尝试的。
于是卧房里陷入僵局。玉引坐在床榻内侧,神色僵硬地盯着眼前榻桌上的四个大丸子,孟君淮坐在床沿上衔着笑,看看丸子又看看她。
她许久都僵着未动,他就拿起瓷匙切了一口丸子肉下来,气定神闲:“来。”
“别……”玉引往里一缩,死死盯着他,脑子了迅速过了一番说辞出来,“我、我不管这事了行不行!殿下要怎样全凭殿下安排!”
说着又慌张地扫了一眼那盘丸子,不太甘心地辩解道:“殿下也不能全怪我!我原是……原是要请殿下先过目的,是殿下自己急着出门才没看!而、而且殿下说让杨公公帮我拿主意,杨公公也觉得没问题才这样安排的!怎么能全怪我呢!”
她抱着被子一动都不敢动地说完就继续死盯着他,希望他赶紧把拿着瓷匙的手收回去、把这盘丸子也端走。
孟君淮纹丝未动地听完这番话后抬眸瞧瞧她,“嗤”地一声喷笑。
玉引就看他把瓷匙扔进了碟子,转过头支着额头又克制地继续低笑。她怔怔地看着他,仔细想了三个来回都没觉得自己哪句话值得他笑成这样,一惊一乍地又盯了他一会儿后,她犹豫着想发问:“殿下……?”
“哈哈哈哈哈!”孟君淮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就像被解了什么封印,一下子笑躺在床上。
这小尼姑太好玩了!他从来没听过她这样着急忙慌地解释过什么!以往有任何事,她都是一片风轻云淡地跟他讲道理,时不时还要砸过来两句禅语;就算是严恒受审那天她听得害怕了,跟他说话时都仍然还有三分冷静。
他从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语快如珠的说话!从没见过她辩解得这样着急!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四喜丸子哈哈哈哈!他家王妃真是不同于常人!
孟君淮躺在床上自己笑够了之后撑身坐起来,转过身看看她,忍不住“手贱”地一弹她额头。
玉引更回不过神来了,揉揉额头,小心地问他,“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他的声音里还有残存的笑意,又一睃那丸子,“我不逼你把它全吃了,你自己吃两口,然后睡觉。”
“……”玉引立刻琢磨起拒绝的措辞。
“听话,就两口。”孟君淮又弹她额头,“你总吃得那么素,日子久了不行,趁年轻慢慢补着。”
他说罢顿了一顿,想等她反驳或推辞之后再继续劝她——这腹稿他可打了好久了!又问大夫又翻医书的,搜罗了一堆道理来说服她慢慢吃荤,她不答应他就一条条抛给她。
便见她抿了抿唇,他正洗耳恭听,她就默默地伸了手,拿起盘子里的那柄瓷匙,把他方才切下来的那块丸子吃了进去。
玉引刚吃时觉得一阵反胃,稍作忍耐倒很快就平复了下去。于是她在吃完这口后缓了缓,又自己切了下一口下来。
孟君淮有点诧异地看着她,看她吃完两口时,他甚至有点心虚了。
“……玉引?”他试探着伸手碰了碰她的肩头,“生气了?别生气,你听我说……”
“没生气。”玉引放下瓷匙,知道自己现下因为吃得不舒服的缘故,神情估计确实不好看到像在生气。
她便取过帕子一边擦嘴一边又缓了缓,才看向他,继续道:“真没生气,殿下您说得对,我就听,没什么可生气。”
孟君淮凝视着她,心底不知被什么奇妙的感觉一触,转而涌起说不清的窘迫,仔细想想,又明白其实并没有什么可窘迫的。
翌日清晨,北边的三合院。
天刚亮的时候,两方三合院里住的人就都起来了。并没有往一起聚,只是时不时地瞧一瞧外面、听一听动静,想知道陆氏回来了没有。
几人都在想,不知这陆氏是撞了什么大运,昨天竟突然被杨恩禄亲自请去了,嘱咐她好好梳妆打扮,晚上去侍奉王爷。
这算什么事儿?!她可也是平常连逸郡王的面都见不着的,打从入府到现在,二人间的“交情”不过是逢年过节时见个礼!
院门“吱呀”一响,短促的声音划破清晨的宁静。
“哎……回来了回来了!”江良娣立刻趴到窗缝边儿上去看,见自己的兴奋得不到回应,又扭头招呼不远处坐着的人,“陆奉仪回来了!你来看看啊!”
施氏勉强地笑了笑,不得不也走到窗边。
两方三合院加起来,江良娣都是资历最深、位份也最高的,但她和陆氏都不喜欢江良娣。见她一大清早就到了自己房里来,陆氏都想寻个借口逃开了,她实在看不惯江氏这明明在拈酸吃醋、却又偏要摆出一副在看旁人热闹的架势。
除此之外,施氏心底还有另一股不舒服在慢慢延伸。在离窗户不过两步的地方站了会儿后,她到底也忍不住凑到窗缝去看了。
她便看见陆氏还是昨日离开时那身打扮,但身后多了两个宦官,二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一个捧着三四匹布料,另一个则拿着支匣子,大概是首饰之类的东西吧。
那两个人明显位子不低,不是王爷身边的就是王妃跟前的。施氏看到陆氏客客气气地跟他们道谢,同时,耳畔又想起江良娣不掩嫉妒的声音:“哎你瞧瞧,你瞧瞧!这有机会往前头走一趟的人就是不一样,且先不说日后得不得宠吧,这眼皮底下的赏赐都可先收着了!”
施氏禁不住皱了眉头,江良娣仍专心看着外面,啧着嘴又道:“也不知咱这位陆奉仪有什么滔天本领,竟然真让杨公公把她领了去?杨公公平日可是连咱的半点好处都不肯收,她到底有什么长处啊!”
“江姐姐少说两句吧。”施氏终于烦得再不肯多听,尽力温和地“劝”了一句后,就转身出了房门。
陆氏正将那两个宦官送到院外,施氏走过去时,听到那二人很客气地跟陆氏说:“那娘子您好生歇着,日后有事,下奴再来请您。”
“二位公公慢走。”陆氏颔了颔首,回过头,看见施氏正走过来,便笑道,“你又起这么早。”
“姐姐去侍奉殿下,也没见多睡一会儿啊。”施氏话一出口,惊异于自己的刻薄,忙缓了缓神,上前拉住陆氏的手,“姐姐累不累?殿下……待人好么?”
“……挺好的。”陆氏强自克制住笑容里的艰难。她实在没法跟旁人说,其实她只在昨晚向逸郡王见了个礼而已,后来逸郡王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院子,一夜都没回来。
她还塞了不少钱去跟逸郡王身边的人打听,好不容易才有个小宦官肯收她的钱,告诉她说王爷去王妃那儿了。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陆氏心中惴惴不安,边往自己屋里走着边琢磨起来。
按照杨恩禄昨日的话,召她去侍奉,也是王妃的意思。可到了晚上,王爷却去了王妃的正院。
王妃是有意让她们看清主次?可她……怎么突然想起立这个威了?
谁惹着她了?
陆氏疲惫地坐到榻上,又蓦地弹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前阵子,隔壁院子的顾氏进过宫,好像说是去看她的一位姑母。但回来时带了不少赏赐,陆氏听到记档的下人说,是永宁宫定妃赏下来的。
定妃……
陆氏心惊不已地吸了口气,仰面躺到榻上斟酌了许久,终于叫来婢子:“一会儿我要去向王妃磕头谢恩。你看看咱现在有多少余钱,留出这个月的用度,余下的……余下的分一分,给正院的下人各备一份。”
“啊?!”婢子吓坏了,“娘子,那咱可要几个月不好过了!平日里的打点、赏赐,可都是用钱的地方!”
陆氏摇了摇头:“按我说的做吧,这是个大事,断不是小气的时候。”
另一侧的厢房里,施氏闷声坐了良久后,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气儿不顺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比江良娣大度,只是江良娣会把嫉妒写在脸上、挂在嘴边,而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