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正色道,“昨日我与阮悠商量了一下,将追责落罪的事暂放一边,从修改工部例则做起。”
洛琦沉默半晌,才又开口,“皇上是不想一开始就做的太激烈,引得人心惶惶。可工部历年的工程案卷既然已经交到程棉与迟朗手里,凭他们两个的本事,很快就会查到什么,之后就算不想牵连,也会扯出牵连。加上程棉身份的关系,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将舒家在工部浑搅的种种都翻出来。”
毓秀轻轻一叹,“程棉那一边,我会找个时机同他交代。其实之前悦声已吩咐修罗堂的人将工部过往贪赃枉法的大案查出大概了,只是他们行的是暗道,做不了呈堂证供。程棉等顺着线索去查,大概也花不了什么力气,朕会叮嘱他们先压着证据,只等厚积薄发。”
洛琦冷笑道,“舒景纵横朝野这些年,恐怕从前一直也没想着要花心思掩盖自己的所作所为。”
毓秀叹道,“舒家行商出身,舒家人骨子里大多都带着唯利是图的本性,舒景深谙财富左右权利的道理,只是她这些年被膨胀的欲望冲昏了头脑,忘记了行商的根本在于诚信二字。如此这般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失了人心,终有一日会自食其果。”
洛琦道,“唯利是图是商人本性,舒景错在太过重视眼前的利益,投机钻营不计后果,置皇权与国家法度于不顾。”
毓秀笑道,“所以我们才更要立法严明。规则不严,无异于给那些摇摆不定的人以可乘之机。天下间修习圣人之言的不少,归根到底约束世人不要作奸犯科的,还是那些规框条则。”
洛琦笑道,“臣猜阮悠对工部例则的种种弊病诟病已久,她心里早就知道该从何改起了。”
毓秀缓缓点头,“为今之计,就是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在找一个合适的理由,顺理成章地派阮悠去做这件事。”
洛琦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了句,“皇上有心修改工部例则的事,皇后知道了吗?”
毓秀笑道,“昨日我特别叫阮悠上一封奏折试探姜家,姜郁看过奏折之后的态度,去与我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洛琦将一直攥在手中的棋子放到棋盘中,“皇后想必是出言阻拦了皇上。”
他变动的只是一颗棋子,却改变了全盘的局势。
毓秀盯着棋盘,半晌不发一言,等她想出对策落棋之后,才重展笑颜说一句,“姜郁的确有阻拦我修改工部例则,可他阻拦我的初衷却与我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洛琦笑道,“皇上是说,皇后不光是为了姜家的利益才阻止皇上?”
毓秀把玩手里的两枚棋子,“他说要我等他,等他先同姜壖知会之后,再对外宣布修改工部例则的决定。”
“哦?这么看来,皇后像是在担心皇上?”
“思齐也是这么想?”
“皇后大概是怕皇上贸然行事,触到姜壖的逆鳞,打草惊蛇,惹人生疑。原本这一次皇上下令彻查工部,就事出突然,即便不会瓜葛到姜壖的利益,他也会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留心皇上的一举一动。姜壖是谨慎之人,在他不确定皇上此举是因为在帝陵里遭受委屈,还是重重布局中的一环时,他会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先发制人。”
毓秀笑着从洛琦的棋盒里拿了一颗棋子放到棋盘中,又将她手里两颗棋子中的一颗递给洛琦,“朕以为,姜家若真因为朕对工部的举动风声鹤唳,也绝不仅仅是为了他们本族的利益。姜壖与舒景这些年明争暗斗,针锋相对远远多于联手谋权,可单凭姜壖与舒景的私交,舒家有难,姜家也不会坐视不理。”
洛琦将毓秀交给他的白字放到棋盘中,“姜壖与舒景的关系的确扑朔迷离,皇上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毓秀笑道,“交换棋子之后,局势果然变的微妙起来,要不要替对方下一招好棋,这个决定并不好做。如果我说我们就此换子来战,那就是另一番光景,所以在前路尚未明朗之前,不动声色地下一招无论如何也不会影响局势的棋,是最明智的。”
洛琦对毓秀笑道,“所以皇上怎么决定,是要同我换子,还是就这么继续?”
毓秀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棋子站起身,“朕也不太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做。姜郁此举打乱了我的计划,也扰乱了我的心境。在确定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之前,我暂时还没有办法想的长远。”
洛琦默默看了半晌棋局,幽幽道,“皇上既然已经确定要修改工部例则,那当下我们要担心的事无外乎是姜壖的立场。皇上只要等皇后与姜壖见面商谈过,一切自有结论。”
毓秀转回身时,面上的阴霾已一扫而空,她看了一眼桌上未完的残局,对洛琦笑道,“棋先下到这里,朕先回去了。等事态稍稍明朗,朕再找思齐把这局棋下完。”
洛琦笑着站起身,一路送毓秀出门。
二人并肩出了宫,洛琦还没有要止步的意思,毓秀笑道,“思齐要送我回金麟殿吗?”
洛琦莞尔,“臣送皇上回勤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