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他。
就只是想见他。他再看到自己时会是冷淡也好、会是愤怒也罢,想见他,想像之前一样赖在他身边,一辈子都赶不走。
我啊……真的不会再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不懂事,更不会再丢下他一个人了。
会照顾他,会宠着他,每天给他念故事逗他笑,每天给他烤小糖饼。
如果上天能给我最后一次待在他身边机会,我一定会用尽全部的力气好好珍惜。
一定。
冰冷的风中,手臂一阵温腻。在尚未感觉到*辣的疼痛之前,耳边只听一声金鸣交响,以及一向温和的枫叶山庄庄主绝对难得一见的怒吼。
“你在发什么呆?!就那么想死吗——”
余光之中,一身夜行装蒙着面的唐济,正替他挡下侧面的凌厉来袭。而他身后,还带了十余众宁王府侍卫,那侍卫虽然人数不多,身手却个个敏捷,很快解决了身边的围敌之际,谢律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你来添什么乱?回去保护宁王!”
“宁王有贴身侍卫还有你那大徒儿护着,安全得很!宁王知道你在此断后,不放心命我前来支援。莫要忧心,我已放了灵鸽到频迦城和汉南城,通知凉王和英王前来接应。二者距此皆是不远,只要我们守住这边水路,该来得及才是!”
可话虽这么说,在唐济话音未落之际,谢律陡然嗅到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麝香。
荀长?他回来了么?他人在……
却还未及反应,突然水路旁边幽黑的漫山遍野之上杀声四起,回响在山谷,仿佛整个天地之间都地震山摇起来。只听耳边一声破空之响,身旁宁王府身子一滞,摇晃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
微暗的月光之下,漫天的箭矢突然落雨一般破空席卷而来,像一张滚天覆地的大网,像这边寥寥数人包围收拢过来。
只在一瞬间而已,谢律便开启了“羽化”。
凌厉的箭矢在他眼中开始变得缓慢,抢下身旁中箭身亡侍卫的佩剑,剑尖疾速格挡着纷纷利箭。但无奈箭矢太多太密,此番格挡自顾不暇,对他人来说,这满天箭雨更是密密麻麻无处可躲,甚至唐济都中了数箭在肩,而其余侍卫片刻便东倒西歪,被利箭穿成了筛子。
“庄主!”
谢律足间蹬地,跃至负伤的唐济身边,一手持剑挡箭,一手将其整个人拽起。旁边生着一棵粗壮古木,堪堪能遮蔽一人行迹,他将唐济扔在树后,便红着眼狂吼着冲破箭雨向那黑茫茫的水路口的直冲而去。
看得见,虽然是在黑夜里,“羽化”却让视野变得清晰到可怕,令那些在黑暗中的黑衣人无处遁形。一眼望去,最少也有四五百人,或许还有人正在陆续泅水过来,可见成王此番是认真要收拾云锦行宫,再不给晏殊宁留后路了。
荀长的气息明明似乎在,却始终看不到人影。他到底躲在了哪里?他想做什么?难不成、难不成他真的叛变宁王,但是他跟了宁王十几年,一直是宁王的左膀右臂,又怎么会——
管不了这么多了。
四五百人弃下弓箭,利刃晃晃围攻上来。都是不俗的身手,比影阁的杀手并差不了太多。若非仰仗“羽化”,谢律一人绝不会是他们这么些人的对手,而今,却出手只见血花四溅,残肢断臂洒向空中,耳边惨叫声连连。
谢律的意识是清醒的,手上的动作却像是疯了一样地大杀特杀,在微明的月光下满脸满身全是血污,红着一双眼睛仿若地狱恶鬼。但他着实也没有退路,这伙人不愧是训练有素的侍卫,明知实力相差悬殊,却还是不要命地一层一层往上扑,他也就只好一层一层地砍,翻来覆去甚至砍卷了五六支剑刃,人,终于越来越少了。
周遭一片安静。若非站在尸山血海上,若非呼吸粗重心脏即将爆裂,这就仿若是一个寂静的明月夜而已。
连谢律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就这么硬生生把好几百人全杀光了?提着断剑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羽化”的时间应该还剩半个时辰,现在,他还不能放松——
那个人……他在哪?
荀长他在哪?周遭流动的满满血腥气中,那一抹淡淡的麝香始终不去。那个狐面人一定就在附近,一定。
空气每吸一口,都冷飕飕的。冰冷的月下,有什么人悄无声息地到了他的背后。
谢律恶狠狠回过深,手中断裂的剑尖只差半寸,就要削去对方的鼻尖。
可在看清对方的脸时,却微微一惊,眼中猩红骤然散去,月下清冽的空气,刺得谢律脑尖一阵疼痛。
“夜璞?你怎么会在这?”
谢律觉得自己像是在梦中,连忙环顾四周,却没有慕容纸的身影。
“镇远将军,师父他……师父他被成王的人抓去了!夜璞是到云锦行宫寻您不见,才一路寻到此处的!”
夜璞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一阵狂风掠过,混杂着血水的腥味,狠狠打在谢律脸颊。
原本恢复了些清明的眼睛,再度染上一抹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