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打算放过我。”
“今后也是,只要我稍有差池,以阿纸身怀之异术,再留在听雪宫中,总有一天被我连累。宁王府向来做事的风格,庄主怕是了解得不比我少,当年不肯回雪山,亦是不想叫宁王府和影阁之人瞧见了他,不是么?”
唐济微微一怔,半晌叹道:“只怕慕容他……不是想不到该走,而是,偏就不肯走。”
谢律闻言呆了一呆,骤然觉得口中干渴,从唐济手中又夺过那酒壶,自顾自喝了起来。
那并不是他此时想要的烧喉烈酒,总觉得少了点劲儿——唐济模样弱质柔美,喝的果然也不过是清甜甘冽的桂花酿。正这么寻思着,谢律突然看到原来自己房间桌上是有酒的,一大坛陈年香靡。
马上就在桌边坐下,抱起来就灌。
“谢将军,莫喝得太急了。”
唐济劝他无用,只在他身旁桌边坐下。桌上小碟,放着几样糕点。最中间摆着的,正是一碟谢律最喜欢的桂花糕。
唐济皱了皱眉,偏头看着喝得落了满襟酒渍的谢律,无不羡慕。
所谓“招人喜欢”,可能就是这么回事吧。
你看,你喜欢什么,别人都会用心记得,都想到给你摆在这里。
这么想来,他所认识的人里,倒也不止谢律一个。夏丹樨好像也是差不多的。这种人,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粲然一笑就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自然而然总有人想要妥妥帖帖地照顾他。
而在他们自己看来,得到这般待遇,却可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吧。
“谢将军如今,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毕竟身为情报官。关于镇远将军谢律与宁王殿下关系暧昧的传闻,唐济一直有所耳闻。如今看来,这事八成假不了。
一边是慕容纸十多年来的一片真情,另一边则是风流倜傥、才藻过人的宁王殿下。
呵,的确不好选啊。
“之前谢将军说,想要回慕容宫主身边去;可适才又说,想慕容宫主能去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越远越好。”
“宁王与慕容宫主之间,将军已经,选了宁王了,是么?”
“谢将军?谢将军你别再喝了。你这般喝下去,必然伤身,又何必要糟蹋——”
“没事,我醉不了的。”
谢律笑嘻嘻抱着坛子,双颊微红,双腿一蜷,整个人就那么在凳子像个猴子抱桃一般直不起腰:“这香靡酒啊,掺了好多好多水的,嗝——宁王殿下他……知道我贪杯,不会真给我纯酒的。”
“哈,哈哈,嗯~我刚才都没看到,这桌上居然还有蜜枣,还有桂花糕?呜嗯!这味儿——绝对是芸香坊新鲜的!太好了,居然在这儿也得以一饱口福,庄主你可别跟我抢!快把手上那块放下!这橘子这酥饼你随便吃,桂花糕给我放下!”
“嗯,太香了,太好吃了。”
“其实住在宁王这儿没什么不好的。云锦行宫总归是精细考究,屋子里也总是香香的,比起那又大又空又都是僵尸的听雪宫,有人味儿太多了。”
“吃的也挺好,不像在雪山上,每天都要吃素。”
“也不冷,不用整天哆哆嗦嗦。”
“也没有人敢来烦我,我也……也不用整天看夜璞的白眼。”
唐济默然。只那样看着谢律两颊塞满了糕点,嚼得一张脸丑的要死,一边眉飞色舞着,眼泪却纷纷掉了下来。
“也不用我扫雪,也不用我洗盘子,也不用我在冰凉的水里洗菜摘菜。”
“我不在了,更不会再有人惹他生气了……”
那人就那样一边笑,一边吃着满嘴的糕,一边用袖子手足无措地在脸上抹。
最后吃也吃不下了,笑也笑不出了。就那么抱着酒坛子,一抽一抽地哭。
那人,是赫赫有名的镇远大将军。
江湖传闻之中,向来是个顶天立地的青年俊才。唐济多年来掌管宁王府西南情报,观其书信,也总觉得该是个成熟稳重之人,直到枫叶山庄得以初见,才发觉模样和想象中着实有些差别,比想象中年轻,笑容亦多少有些轻浮浪荡。
他那时尤其不解的,是慕容纸一贯清冷,为何看向那人时,眼底总带着看孩子一般的无奈与宠溺。
呵。看他如今这蠢样,慕容纸的眼神并没有错——这不就是个长不大的男孩子么?
到底有什么好?除了模样好还有能打,根本看不出哪里有过人之处了。
却就是有本事,叫慕容纸甚至宁王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