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往后,他慕容纸再也不信任何人,再也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将来徒儿们要走,便让他们走,总归,自己此生也再不下山了,再不与外人有所来往了。再不想任何尘缘际会,再不期待什么有人陪伴,就安静一人在那听雪宫干干净净终了此生,就是好的。
***
“到了,就在这里!”
谢律满身泥浆水花,目光如炬立于那雨中孤立的小院门前。身后是夏丹樨推着唐济,以及一众枫叶山庄护卫,团团将那小屋围住。
幸而慕容纸腰间一直别着的水音铃上,那铃铛上沾染了谢律之前抹在阿沥身上的“歧途香”,若非如此,在这漫天大雨之中,他还真不知道该从哪儿去寻得他的踪迹。
而外面的气息,小院之中段锡也早有察觉。不一会儿,院门大开,段锡如同炼狱修罗,抓着浑身是血的慕容纸将他如同丢破布一般丢在门前,重重一脚塌了上去。
“阿纸——”谢律双目登时血红:“魔头!你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阿纸他与你无冤无仇!”
“我……终于想起来了。谢律,是吧?”
那男人一双虎目直直望向谢律,似是玩味般地轻蔑一笑:“还说怎么那么耳熟呢。镇远大将军谢律!原来你,还是只朝廷的狗啊!”
“不错,不错,不愧是朝廷的人,是有那么两把刷子。枫叶山庄最近也是面子极大,不但找到了这种半人半鬼的东西,就连罪名累累被抄家的死囚犯,也被你们收罗过来了?”
唐济高声道:“段锡!你、你究竟意欲何为?”
“我并不意欲如何。小蝶她……既死在你们枫叶山庄,便是你枫叶山庄的责任。我让你们所有人,都给小蝶陪葬。”
“陪葬?”谢律怒极冷笑道:“你也真敢说,敢动阿纸,这儿是该你的坟葬才对!”
说着,脚尖点地,飞身疯狂向段锡冲了过去。
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阿纸!
迎着细细凉雨,身体内部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而来,这种感觉,谢律只在最艰难的战场上曾经有过,血液沸腾全身,甚至刺激得脉络都有些隐隐作痛之感。
就见段锡重剑一凛,亦迎面砍了过去,谢律侧身一避,段锡左手三指刃则直直攻向谢律咽喉。谢律只得左手急抬护住咽喉,顺势又一个晃身闪到段锡右侧重剑刀锋之内,纵身一跃,竟踏在他刀刃之上单一腿对着段锡的脸就直直踢了过去。
那一击,力道之大超乎段锡想象,之前头上的伤口再度崩裂,双目隐有血色。他突然直扑落地的谢律,速度快得骇人,将人冲倒之后一跃而起,双腿凌空直中谢律胸膛,谢律只闻得肋骨轻轻一响,当即满眼发黑吐血到底。
段锡狞笑一声,重剑就要斩下,却遭枫叶山庄护卫一涌而上。当当当数声金鸣,重剑分别与数类兵刃相架。
段锡被一人剑尖扫过,更是暴怒,大吼一声,重剑绕身疾速转过一圈,众人又纷纷被他甩出十余米开外。
段锡回过头,微微平复了喘息,回过头去,就见那边淅沥雨水之中,唐济与夏丹樨刚刚扶起浑身是伤的慕容纸。
身后的遍地横陈,他笑了一声,提着重剑,缓缓向那几人走去。
“就只……剩你们几个了,是吧。”
慕容纸虽然浑身皮开肉绽,又被这雨水击打剧痛难耐,但意识却十分清醒。夏丹樨武功一般,唐济不能站立,若要不看着他们都死,唯有再引天雷。
然而,只是嘴唇微动轻念半句雷咒,几口鲜血又呕了出来。
力竭至此,再回天无用。
“我再给你最后的机会。”段锡高大身影站定在三人面前,重剑指着慕容纸,又略略一偏,先是偏到了夏丹樨那边。
“你让小蝶活过来,我便让你们也活。你不答应,我在你眼前把你护着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杀了,再杀你。这算是公平的买卖吧?”
慕容纸痛咳不止,说不出话来。夏丹樨则横眉骂道:“当初分明你自己逼死的三小姐,现在又一句话想要她活?人死了还如何再活?你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为所欲为,我等打不过你无话可说——但你若真想着三小姐,真心疼惜三小姐,自己去黄泉之下与她相见就是,死而复生怎么可能?”
“能不能,不是你说了算,而是他说了算。我分明见到他复活过小蝶——她不是还同你拜堂成亲了么?倒是你,穿着这身红的,着实让人望而生厌。”
说着,重剑突然往前一送。就要直戳入夏丹樨心口之时,右手却遭人从后面猛力刺了个对穿。段锡脸色未变,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回头略有些惊讶地看着身后满襟是血摇摇欲坠之人。
“你的……对手,在这里。”
“原来你还没死啊?也好,我便再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