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茶楼里活计多,商益和马乐又都要脱产,除了说书,都要在家里读书学习,穆云翼有心再招两个伙计,首选的自然得是村里的,这事前几天就跟高以纯说了,这个年头,十四五岁便算是大人了,家里外头的活,都要操持起来,要是去城里头当伙计,家里便要少一个劳力,还要抛家舍业的,所以家里地多,或是人少的全都不会去,不过包吃包住,一个月三钱银子风雨不误的活,等闲也找不到的,有几家都合适的,都争抢着要去的。
穆云翼跟村里人不熟,就让高以纯帮忙忖度,高以纯最终挑了两个十五岁的少年,一个是邱大壮的小舅子,名叫白羽民,住在下清河村,邱大壮岳父岳母前几年相继过世,当初为了给二老治病,原本就不多的田地又都变卖了,如今空守着三间大瓦房,家徒四壁,只能靠四处打零工过活,每年春种秋收,他都来姐夫家帮忙,临走时得些米面油盐,今年穆云翼雇工挖稻田,他也被介绍过来挣钱,高以纯过去跟他也是认识的,穆云翼说要找人得时候,第一个就点了他的名。
白羽民长得身材细高,也挺壮实,平时话不多,只默默地干活,虽然看着不够机灵,但胜在听话勤谨,又是邱大壮的小舅子,穆云翼也觉得称心。
第二个是村里头的少年,名叫夏珵,跟夏琦是出了五福的堂兄弟,家里头地倒是不少,但他上头有四个哥哥,全都已经成家,父亲去年没了,临死前做主,给他买了一个童养媳在家,然后就撒手人寰,兄弟五个分了家,剩下一个失目的老娘,跟大哥一起过活,他是个心气高的,虽说得了十七亩地,倒也能够过活,但更想出人头地,这次听说穆云翼茶楼招伙计,便来毛遂自荐,高以纯说他干活麻利,头脑灵活,也还可靠,穆云翼就答允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两人便张罗起来,又雇了牛老四的骡车,把应用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准备回城里去,马家和计家、邱家都来送行,拿了不少米豆菜蔬,马大娘和牛四娘又给儿子拿了不少换洗的衣物,看着车上的蔬菜,穆云翼又想起一件事来,挎上双刀来到高家大宅,去三房后头的园子里摘菜,这里大约有三分地,他们进城之后,高老太太就带着儿媳妇给种上了,伺弄得倒好,穆云翼提了个编筐,把那些小葱、茼蒿、生菜、小白菜全都划拉进去,来回四趟,高家人没一个出来阻止,想必是被穆云翼给打怂了,不敢再来刚正面,他便也留了余地,那些刚出苗的芸豆、豇豆、黄瓜就没动,按照穆云翼的想法,他们只要出来闹,他就把这些苗也都给拔了。
把菜提上车,小刀螂抱着高以清,哭得眼泪鼻涕一塌糊涂:“小五,你啥时候才能回来啊。小五,你别走了好不好,你住到我家去……”
大家都上了车,他还拉着高以清不愿意撒手,邱大壮是个暴脾气的,伸出大巴掌就在儿子后脑勺扇了一下,打得孩子一个趔趄,差点把额头刻在车厢板上。
穆云翼在村里这些天,几乎每天都跟小刀螂在一起,看这孩子也是乖巧听话的,又很聪明,这会哭得可怜,便说:“邱大叔别打他,这也是他跟小五的兄弟情谊。”又跟小刀螂说,“你那么舍不得小五,要不就跟了我们进城吧,以后跟他在一块读书,好不好啊?”
小刀螂一听,不禁喜出望外,不过又怕他爹不答应,扭头看向邱大壮,邱大壮搓了搓手:“我们家榔头笨,读书也读不好……”
高以纯跟他极是熟识的,见他这样,便知是心里愿意,只是不好意思欠下人情,便把小刀螂抱上车:“好了邱叔,小刀螂教给我们,你就放心吧,若是过意不去,只把稻田料理好,等秋天里多打几斗谷子便是了。”
邱大壮红了脸膛:“这多不好意思……搭理稻田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他又瞪了小刀螂一眼,“到了城里,听你以纯哥哥和元宝哥哥的话,以后他们要是在我跟前说你一句不好,我就把你吊在咱家门前的柳树上活活抽死!”
小刀螂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威胁,听说能够跟高以清一起进城,不用分开,便破涕为笑起来。
牛老四甩开鞭子,那骡子四足发力,拖动车子咕噜噜向前驶去,马、计、邱三家人,加上夏珵的小媳妇,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全都一直送到村口,看着车辆在初升起不久的朝阳光中,越行越远,众人交口感叹:“元宝那孩子仁义啊!”
邱大壮忽然一拍大腿:“遭了,榔头去城里,除了一身衣服,其他啥也没带!我得赶紧回家收拾了,给他送过去!”说完就要往家里跑。
马铁柱拽住他:“行了大壮,元宝和以纯不能让小刀螂光屁|股的,这里离你家还挺远呢,那骡车走得可不慢,等你拿了衣服再送去,都得追出好几里地了。你要是心里头过不去,就像以纯说的那样,把你那十亩稻地弄好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