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翼把火堆拢得极大,离着老远都能看到火光,他蹲在火堆边上剃狗肉,成块的好肉都烤了吃,碎骨烂肉,连同内脏,全都血淋淋地扔到夏家的门上、墙上,这一挂个肝,那里挂块肺,尤其房门上挂着的肠子,更是渗人。
他连吃了两大块狗肉,便饱了,又用刀把狗头割下来双手抓着,在原地转了几圈,奋力抛到夏家院里,狗头刚进去,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女生的尖叫。
夏福毕恭毕敬地说:“夫人,您怎么出来了?”
继而大门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妇人,由两个丫鬟搀扶着,到了门口,皱着眉看了看狗血狗肠,又打量了一番门外的情形,最后发问:“怎么回事?”
穆云翼说:“你们家的狗,把我们俩咬成这样,我们来要包赔,你儿子就给我们二百钱,连这身衣服的钱都不够,还说我们得寸进尺,哼哼,你们夏家果真是要做上清河的南霸天啊!”
“南霸天”这个词经常在戏文里面出现,不只有南霸天,还有东霸天、西霸天、北霸天,不过不管霸哪边的天,都是十足的贬义词,几乎跟恶霸无赖等同,庄户人家,谁也不愿意被人说成是仗势欺人的无赖,夏家即便有钱,但也是良善人家,从没做过平白无故欺负人的事情,今天凭白被人安上了南霸天的名号,将来不管到哪都是好说不好听的。
夏夫人打量了穆云翼一番:“那依着你的意思,得要多少钱才够?”
“五两银子!”穆云翼说,“我们从里到外两套衣服全毁了,还有身上的伤,这天寒地冻的,在冷风里吹了半天,说不定明天就破伤风了,一命呜呼也不是不可能的,你们家的狗方才扑上来直接咬脖子,若不是我们身上带着刀子,此刻已经都被它咬死了,要五两银子并不多。”
夏夫人点点头:“我们家的狗是用来进山的,确实凶了点,平时都看管得极严,今天不知怎么跑出去咬了你们,确实是我们不对,待会回去一定严查,咱们夏家向来是和睦乡里的,从来不做仗势欺人的事,你要五两银子确实也不算多,夏福,去再给这位小公子拿五两银子,另外再把前两天从长白山那里运来的人参挑两支出来,给两位小公子压惊补身。”
穆云翼没想到这位夏夫人竟然这般有魄力,他们夏家就算再有钱,也不过在村里做个首富,拿到县城里可啥都不是,五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她竟然这样痛快地作出决定,让穆云翼对她刮目相看:“夫人爽快!小子方才也是有些莽撞,得罪之处,还望夫人海涵。”说完带着商益微微弯腰,鞠了个小躬。
不多时夏福把银子拿出来,还有一个扁扁的木盒,穆云翼打开来看,里面用红布裹着两只拇指粗的人参,合上盖子:“夫人,打扰了,小子告辞!”
转身又回到篝火旁边,把那狗的四条大腿都割下来,让商益扛着,然后先指着对面那户人家问:“这家的主人在这么?”人群里站出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穆云翼拿出五枚铜钱递给他,“方才用了你家的柴禾,不告而取,也属无奈,还请见谅,这几文钱就当是付了柴钱了,走了走了!”和商益背着包袱,扛着狗腿,潇洒无比地回高家大院。
夏夫人跟看热闹的人说了几句场面话,让夏福把门口收拾干净,回到院里,便吩咐丫鬟:“去把大少爷叫到大堂去,让夏禄准备家法!”
丫鬟不敢怠慢赶紧去找夏公子,那位夏公子是夏家的长子,单名一个琦字,下边还有一个弟弟夏玮和四个妹妹,他父亲夏老员外去年过世,他从小读书,不通俗物,还撑不起来家,里里外外,还都要靠夏夫人把持。
今天这事他也挺郁闷,高以直跟他一起在镇上私塾里念书,算是同窗,今天来借狗,只说要进山去逮野鸡,还邀请他一起去,他也颇为意动,只是夏家的家教比较严,向来不许他冬天进山的,尤其明年又要参加岁考,更被严令在家温书,不得出门,高以直允诺若是捉了山鸡野兔,会给他带几只回来尝鲜,他还挺高兴,就把四条猎狗借出去一条。
哪里想到晚上就被人找上门来,说是他们家跑到外面去伤人,他心里恨死了高以直,既心疼自家花费不少人力物力培养出来的猎狗,又恨他没有把狗看住,惹出祸来,被母亲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惩罚呢。正胡思乱想着,就见母亲的贴身丫鬟来传,说是夫人让他去大堂,不禁哀叹一声,放下书本,往大堂走来。
“你给我跪下!”大堂里,夏夫人坐在椅上,夏琦一进门便一声断喝,吓得夏琦一哆嗦,赶紧在门口跪了,夏夫人怒气腾腾地问他,“你可知错?可知道自己错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