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那鬼东西张口竟然就吐出几声听来诡异到了极点的凄厉的笑声,随后甚至竟然含含糊糊的吐出了人言,“桃花坞,桃花庵……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如同七八岁孩童一般稚嫩清脆的声音。
陆小凤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先前那阵诡异的小儿的笑声和那首儿歌一般的《桃花坞》都是这鬼东西发出来的。
“媪。”那声竹杖声终于又停下了,而院子里终于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白衣的书生,一个盲书生。只见那书生手上拄着一根青色的竹杖,身后背着一个木头书箱,单只瞧着,像是一个赶考的举子,那书生闭着眼,向着那鬼物的一头偏过脸来,神色平和,那竹杖声便是盲人探路之时敲打在地上而发出的清脆响亮的声音。那书生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正在熟睡的小男孩,陆小凤见了,立时便认出来,是几日前桃花村中最晚失踪的那个喜欢吃桂花糕的小男孩,陆小凤记得就在几天前的功夫正是这个小男孩从他的手上抢下了他最后一块的桂花糕。
“媪?那鬼东西是媪?”陆小凤指着桃树下的那只鬼东西,忍不住惊道。
“似羊非羊,似猪非猪。在地下食死人脑,能人言。用柏枝插其头方可杀之。古籍《搜神记》及《晋太康地志》中确有媪的记载。”那盲眼的书生顿上一顿,又道,“媪虽为上古奇兽,然而生性智力却极为低下,能以人言引来村中十数之人,杀之而取食人脑,恐非媪之智。”
那盲眼的书生忽然作了一个在陆小凤看来十分古怪的举动,那盲眼书生看似在空中随手一抓,然后捻着右手的拇指和一根食指,凑至自己的鼻子底下仔细闻了起来,“怨气冲天,此处积下的怨气如此庞大,难怪竟能凝物成质,时令未至,满树桃花,有违四时节气,难怪平生一股冲天恶臭。”
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果在此之前有人对陆小凤说这世间确有喜食人脑的怪物,陆小凤一定会对此嗤之以鼻,然而,陆小凤今天不仅见到了一只喜食人脑的怪物,他还见到了一只鬼。
一只漂亮的女鬼。
弥散在空气中的那股恶臭开始越变越浓,夜风簌簌的钻进了人的领子里,陆小凤下意识的开始打起了冷颤。习武之人少有畏寒,然而,这股寒意却似乎有些不同,有些……格外的刺骨。
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盛极的红意,空中纷纷扬扬的散着一片漂亮的桃花花瓣,一身红色的嫁衣在空中翻起一阵的红浪,女人将那件大红色的嫁衣裹在自己未着寸缕的身上,凝如玉脂,胜似白雪的肌肤,那女人“咯咯”的笑着从裙底伸出一条雪白的美腿来,右手顺着自己的腿弯处轻柔的慢慢摸上了自己的大腿根部,那艳丽如火尽显妖冶之感的脸上分明露出极为欢愉的笑容来。
本该是一副美极了的场景,然而周围越来越盛极的一股恶臭却似乎平白于这幅好似如梦如幻的美丽的场景之中增添了许多格格不入之色。
那纤白的玉足轻轻巧巧的落在遍布枯枝的院子里,女人忽而掩唇娇声笑道:“你这瞎子,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呆子,你走你的道,我走我的道,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此岂不是极好?”
那盲书生将怀中的稚童向着陆小凤递了过去,陆小凤伸手便抱了过来。
“多谢。”那盲书生笑着向陆小凤所在的方向偏过头来,稍稍颔首示意。手中的竹杖在小径上一再探了几下,那盲书生向前又走上了几步,便是轻叹道:“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不该死的人你也已经杀了不少,百年的恩怨,至今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该了的也早该了了,你又何苦再揪着不放?”
“咯咯~”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在这院子里声声似乎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那笑声飘飘忽忽的,很快,又好像有很多声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恍如一盏盏被点亮的河灯的红色的怨魂慢慢的在空中一个个的腾起,那些红色的魂光围绕着那女人转着圈而,一副极为依恋的场景。
那红色的魂火也照亮了院子里那棵桃树周围的场景来,陆小凤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棵桃树之下遍布的哪是什么枯枝?分明便是一堆人的白骨,一堆森然的白骨,仔细看去,陆小凤甚至还能瞧见正对着他的一个头骨那空洞洞的两个眼窟窿,陆小凤觉得自己许是眼花了,因为他竟然觉得觉得那个正对着他的那颗头骨正在对着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竟然能够从一个浑身都已经化作森然的白骨的头骨的身上看出来,这颗头骨在笑,这简直,简直……
然而,更惊骇的事情却又发生在了陆小凤的眼前,那个看起来长得还算不错的美人,不,鬼姑娘忽然双手抱着自己的头然后发出一阵诡异非常的笑声来,然后,那女鬼便散下了一头本该梳理的整整齐齐的秀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陆小凤看见那个女鬼的嘴角露出一个诡异非常的笑容来,忽然伸手猛地拨开了自己散在一边的长发。
红的,白的,血淋淋,不,血肉模糊的一张不能被称之为人的脸,红的是血,拨开那一层伪装的人皮之后,便露出了里面一块块的血肉,白色的是皮肉下的白骨,那女鬼笑起来的时候,森白的牙齿一直蔓延到了将近耳下的位置,上下颚之间甚至隐约可见几条红色的肉丝。
红颜白骨,陆小凤从未有过这样一刻清晰的认知到这个词所代表的……真正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