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微雨的头发其实已经结痂成了茧子了,根本梳不开,加上她的头上还有很多的伤疤,莫清诚看了都不由得想流泪。
“微雨,你这样活着,真是累啊,累的让人心疼!”莫清诚深呼一口气,忍住泪意,“微雨,我带他来见你好不好?”
微雨怔了怔,转过头来看了莫清诚一眼,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脸部已经瘦得不成样,可是还是依稀能够看到曾经的那种温婉和美丽。
莫清诚的心中又是一疼,对着摄像头做了一个手势,示意皇甫夜可以进来了。
皇甫夜深呼一口气,在这里观察了几分钟,好似微雨的确比以前要好了很多。
可是,这样的微雨,确定不会怕他么?他真的不会再次刺激她么?
门轻轻的被推开,彩色的丝带被空气带动而飞舞起来,皇甫夜从飘飞的丝带中看到微雨瘦削的脸,呼吸猛地一滞。
莫清诚知道皇甫夜进来了,故意挡在微雨的面前,低声道,“微雨,别害怕,有我在,有我在就什么都不怕!”
皇甫夜的心随着莫清诚的心渐渐放了下来,於皓南跟着他走进,轻轻的关上门,下意识的将门锁紧。
“微雨……”皇甫夜低低唤了一声,声音中有着些微的苦涩慢慢的溢出,於皓南和皇甫夜认识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他这么这么哀伤至极的声音。
皇甫夜的为人一向内敛深沉,心思藏得极深,一般人很难窥视,这么多年来,唯一懂他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人是皇甫翔,一个人是微雨。
而皇甫翔却死了,所以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懂他的人,仅有微雨一个人。
身为王者的荣耀背后,都是隐藏着巨大的悲哀和孤独。
当年的自己,不也是如此么?如若没有碰到莫清诚,那么他於皓南,该是一个多么悲凉的角色。
皇甫夜早年丧母,一直和皇甫翔以及微雨一起长大,比起自己,他的个性更加阴冷和孤傲,而微雨,恰是他心底的那一处不可触碰的光。
由此可知,当他亲手将那处柔和温暖的光扑灭的时候心底的感受,微雨变成这样,最难过最伤心的人,莫过于他吧。
微雨听见有人叫她,微微的转过头来,身子不由得开始颤抖,伸手就扯住莫清诚的衣袖往她后面躲。
莫清诚忙扯住她,低声道,“微雨别怕,微雨别怕,我在这里,我们不怕,有我在这里谁都不能伤害你,相信我,微雨,没人敢伤害你!”
皇甫夜咬着唇,视线疼惜的看着微雨,“对不起微雨,你如果怕我,我马上离开,我马上离开……”
皇甫夜说着,便转身准备走,但是因为他腿脚不方便,加上这地面全部都是海绵,他一个踉跄,若不是被於皓南扶住,恐怕早已摔落在了地上。
“夜,你先别走,等清诚再跟微雨说说!”於皓南低声说着。
皇甫夜抬眼看了於皓南一眼,抿了抿唇,转过身看向微雨,此时的她,正靠在莫清诚的怀里,整个身子笼成小小的一团,看样子那样的可怜,那样的让人心疼。
皇甫夜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的难受,全身的肌肉都被凌迟一般,他紧咬着牙关,看向微雨,莫清诚微微怔了怔,随即便看见这个一直在众人面前高高在上的男人突然一下子跪了下来。
确切的说,是跪在了微雨的面前。
皇甫夜的有一只腿是假肢,这么跪着很伤身,莫清诚心里也是陡然的一疼,即使皇甫夜错了许多,可她终究是微雨爱的人,而且她也爱着微雨。
“微雨,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将你害成了这个样子,都怪我……”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此时的皇甫夜是多么的痛心,才会让他这么肆无忌惮的在於皓南,甚至莫清诚的面前都泪流满面。
那个高高在上不可窥视的存在,此时此刻,以这样一种卑微的姿势在他们的面前,这让人多么的诧异,以及悲哀。
莫清诚抱着微雨,观察着微雨的一举一动,她的身体好似比以前抖的更加厉害,但是却不再回避皇甫夜的视线,只是惊恐的,被伤的,甚至是绝望的看着他。
“微雨,你别怕,有我在这里,微雨,别怕,微雨,我告诉你,你现在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这个男人害的,这个男人,叫皇甫夜,你喜欢喊他夜,你记得么?”
皇甫夜一愣,“莫小姐,你在做什么?你故意的是不是?”
男人的阴鹜再次闪过,脸上的泪迹也被他伸手抹去,除却跪在地上的这个动作,现在的他,好似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甫夜。
微雨依然瑟瑟发抖的蜷缩在她的怀里,口中小声的嗯嗯啊啊着,枯瘦的手指紧紧扯着莫清诚的衣衫,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出来,湿润了莫清诚的衣服。
“微雨,别怕,要怕也该他怕才对,微雨,你不用怕,你张开眼睛,好好的看着这个人的脸,看到了没有,就是这张脸,你一定要记着这张脸,就是他将你害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还记得么微雨?”
“两年半以前,我去找你,你告诉我,你们的事情被揭发了,这个男人他妈-的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你还很绝望的跟我说,连我这个和你见过几次面的人都相信你,可是这个男人却不肯护你周全,哪怕连句话都不说……”
皇甫夜的面色更加的阴冷,他的视线灼灼的扫过莫清诚,冷声道,“莫小姐,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莫清诚不理会她,低声继续道,“微雨,你还记得么?还是两年半以前,你又重新回到了皇甫家,这个男人对你百般刁难,最后你被作为人质抓走,可是这个男人任你受尽百般折磨却没有去救你,你当时多么的难过和伤心啊,你日日夜夜的等着他,盼着他,可是等来的只是一次胜过一次的悲伤。盼来的也是一场盖过一场的心凉,微雨,你当时想,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对你……”
“莫清诚!你再说一句试试!”皇甫夜怒吼,莫清诚的这些话,是要提醒微雨,却也是提醒他,提醒他当年多么的狠心,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这是对他的控诉,直直的将他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打入了地狱。
莫清诚看了皇甫夜一眼,扶起微雨的身子,低声继续道,“微雨,别怕,这个男人做了这么多的亏心事都不怕,你更不用怕,有我在你身边,没人敢动你,微雨,你现在告诉我,你是不是很恨这个男人,很像一枪崩了这个男人……”
微雨睁着一双大眼睛,眼角的泪迹未干,眼底的绝望却愈加的深沉。
莫清诚眉眼一闪,伸手夺过皇甫夜腰间的配枪,拉过微雨的手把枪放在她的手上,低声道,“微雨,拿着这把枪,拿好,看着这个男人,只要你轻轻的扣动这个扳机,这个男人,将你害的这么惨的男人就能下地狱……你这么恨他,一定很希望看到他下地狱吧!来,微雨,现在,我教你,你拿好……对,就这样,拿好,对准他的脑袋……”
莫清诚一边扶着微雨的手,一边观察着微雨的表情,於皓南不由得担心起来,皇甫夜也愣在了那里。
“微雨,别怕,我知道,你之所以隐忍着,屈辱的活到现在,你就是为了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你想杀了他,你活着就是为了杀了这个曾经抛弃你,丢掉你,对你不管不问的男人!微雨,别怕,杀了他,这是他该得的,他将你害的这么惨,你对他这样好,付出了这样多,他却那样对你,他该死,真的该死!你杀了他,杀了他你就不会痛苦了!微雨,快点吧!别再犹豫了!”
微雨的眼睛陡然之间变得明亮起来,她抬起头,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看着这张脸,全身的忍不住的颤抖着。
皇甫夜也愣在了那里,此时此刻微雨的眼神是他熟悉的,那种悲伤的,绝望的眼神,他在多年前也见到过,好似是她被赶出皇甫家的时候,她在众多长老面前,就是用这样一种眼神看着他。
可是他,可是他却将视线扭向别处,然后转身离开。
还有一次,就是她重新回到皇甫家,他对她极差,想要让她知道自己不要她了,她可以走了,撤了,离开了,她每次流露出这种深情,他都会有一种冲动将她揽进怀里。
可是每一次,他都忍住了,他希望他点的无情能让她知难而退,能让她绝望灰心然后离开。
可是每一次,她竟然都留了下来,她会躲在角落低低的哭泣,却从不曾在他面前去流一滴泪,哪怕眼里写满绝望也不会。
她就是这么倔强的女孩,是的,女孩,她无论经历了什么,在他眼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女孩,他爱的女孩。
“微雨,别怕,我记得我以前带你去练过枪的,你的枪法很好,嗯,你很聪明。”
“我记得第一次你的姿势不是很对,我给你纠正了一下,之后每一次你的动作都是最专业的,微雨,别怕,开枪吧!我对不起你,我早该死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我哥也不会死,微雨,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其实我哥是为了我才开着车去找你的,我哥知道我喜欢你之后,他心里很懊悔娶了你,他带着我去找你,想要将你还给我……”
“微雨,都是我的错,我该死!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皇甫翔低声说着,声音带着撕裂空气的力量撞进微雨的耳膜,微雨的身子明显的一怔……
莫清诚捕捉到微雨这一瞬间的变化,她带着微雨的身子朝前一倾,枪口正对准皇甫夜的胸口,自从微雨被找回来之后,两个人是第一次,第一次隔得如此之近的距离对望着彼此。
微雨惊恐的看着她,身子被莫清诚挡着,退无可退,整只手都在微微的颤抖,莫清诚握着她的手,枪口就那样的抵在他的胸口。
於皓南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蹙,眉眼之中闪过一丝忧色,此时此刻,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袖手旁观是不是正确的。
“微雨,微雨,这个时候你还在犹豫什么啊,这个男人将你害成这个样子,你真的打算放过他么?”
“你刚才也听到了,如若没有他,你和你的翔会好好地,你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们会很幸福的在一起……”
“可是现在,你的幸福被这个男人毁了,他是魔鬼,他将你带进了地狱,让你忍受那么多的痛苦……微雨,这样一个男人,你还有什么理由去犹豫啊,杀了他吧!杀了他!”
皇甫夜不说话,他好似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若死能够换来微雨的平衡,那么他愿意去死,心肝情愿的去死。
他这一辈子,只欠两个人,一个是皇甫翔,一个是微雨,可是这两个人如今被他害成这个样子,这两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活着,也不过是承受良心的谴责,也不过是每天活着虚无缥缈却钻心蚀骨的伤心里。
“微雨,按下吧,按下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你的痛苦,和你错误的执念,都结束了!”莫清诚咬着牙,继续怂恿着。
皇甫夜抿着唇,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他伸出手,探向微雨的脸,她的脸已经瘦得几乎没有人样了,上面还被刻了一个丑陋的字,他心中疼痛不已。
他原本发誓给她最好的,将她身上的伤全部治好,那些丑陋的字迹也全部清除,他会给她最好的宠爱,会一生一世的爱着她,守着她,不会再给她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是现在,他终于是明白了,无论他现在做什么,都已经是没用了,那些伤口结痂了,可还是会留下伤疤,那些伤疤被盖住了,可还是会偶尔疼痛。
微雨,他这辈子怕都难以偿还这笔债了,他这辈子,都欠着她。
“微雨,开枪吧,如果你没有勇气,我来帮你!”莫清诚的手握在微雨的受伤,低声道,“微雨,待会我喊三声,我们一起按下这个扳机好不好?我们一起按下,带着对这个男人所有的恨,所有的怨,一起按下!好,我来数,一……二……”
莫清诚咬着牙,低低的数着,看着微雨睁大了眼睛望着对面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终于,在莫清诚数到三的时候,微雨突然痛苦的“哀嚎——”的一声,然后手里的枪支落在了地上,伴随着绝望的嘶吼,微雨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大滴大滴的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