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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然,族人和亲戚怎么办?还有你五叔……”钟老爷子满面愁容。
钟庆然将他和傅掌柜商量好的对策,一一告知给其余三位,以安他们的心。
“这些黑了心肝的,竟想出这么狠毒的计策,这是有多恨钟家?”童氏心中憋了一口气,好不容易,钟家有好日子过了,她还没享受几天,就这么被人给破坏,她心里窝火得很。
“阿奶,您消消气,这是好事也说不定。”钟庆然给简明宇使了个眼色,简明宇立即起身,为童氏斟了一杯茶。
童氏将茶杯捧在手中,其上传来的热意,将她心中的阴霾都驱散了不少。
“爷爷奶奶,这事我们先不要透给爹和叔叔们知道,等到最后一天晚上再跟他们说,免得消息泄露。为了以防万一,爷爷,您去说一下,让他们这几天不要出门走亲访友,就说您有事要找他们办。”钟庆然提出自己的想法,在场三人没人反对。
事情商议完毕,钟庆然便没在上房多待,和简明宇一起回房收拾。他需要办的事情很多,没时间耽搁。
由于这次他们有好长一段山路要走,东西没法带太多,粮食之类数量众多的物品只能忍痛舍弃。钟老爷子和童氏去粮仓看了许久,才红着眼睛出来。就像童氏之前说的,钟家起来满打满算还不到两年,钟家人很多观念都尚未转换过来,粮食可说是农家人的命根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有足够的粮食傍身,过日子才有底气。这回倒好,要丢下被他们视作生命的粮食,这心里的难受劲,可想而知。
钟庆然见了,也只能扭头当作没看到。若非必要,他也不想这样,可事情已经完全朝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他没别的选择。除非让钟老爷子夫妇放弃钟正礼,大义灭亲,主动把钟正礼交出去,以换取钟家在皇权下卑微度日,可这可能吗?
即便贪生怕死,钟家真这么做了,那他们也将成为钟氏一族的眼中钉肉中刺。族人前程被钟家带累,钟家没了话语权之后,还不天天被族里欺凌?这日子压根就没法过。
因为是走水路,后边还要走山道,所以马车之类能派上用场的时候不多,钟庆然原本想舍弃,最后想想还是带上了,家里有两个老人还有好几个小孩子,没车实在是不方便。还好,牛马这些代步牲口能适应走山路,可以全部带上,若不然,靠人肩扛手提的,又能带走多少物资?
钟家半点风声都没往外透,知情者都努力扯出一个笑脸,实在不行,就木着一张脸。村民见了,只当他们是在为,家里两个闹出事情的人烦心,并不会生出其他想头。
钟庆然带着简明宇去了一趟逍山,将能采收的草药都采摘一空,眼下这个时节,也就部分多年生草药能有收获,其余那些他们也只能望洋兴叹。
至于在山上放养的上百只鸡和七八只羊,钟庆然也都吩咐沈长贵一家宰杀制成干制品,即便只是半大的,也在宰杀行列中,实在太过幼小,则放进笼子带走。
对于钟庆然下的命令,沈长贵一家都很莫名,可他们只是下人,主子做的决定,轮不到他们质疑,确认这个命令无误后,沈长贵半点不迟疑地照做。
钟庆然没有多说,只跟他们提了一句,让他们收拾好细软,准备干粮,过几天他要出远门,会带他们一起走,逍山会有其他人来接手。
原本沈长贵还有些担心,听了钟庆然这话,心又放了回去。主子让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只要不是把他们给卖了就行。像钟庆然这样的好东家,可是打着灯笼都不一定能找到,他们自是希望无波无谰地一直跟着他。
走之前,钟庆然仔细交代:“长贵,这几天你们就待在逍山,别出去,过两天我会和明宇赶马车过来接你们。”
沈长贵哪有不从的道理,很是爽快地应下。目送钟庆然和简明宇两人离去后,沈长贵将山门锁上。
“长贵,主家这是?”汪氏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主家怎么下了这么突兀的决定。
“别想了,我也不知道,就看主子自己走,还不望捎带上我们,不管他去哪里,我们都得跟紧了。走,干活去,那么多鸡和羊要处理,就靠我们四人,怕是有得忙了。还好,主子体谅我们,鸡大致处理一下就成,不然,我们就算是不眠不休,也不一定能完成任务。”沈长贵边说边收拾家伙什,叫上家里的两个小子,起身去山上抓鸡,汪氏就留在家里烧水。
到家后,钟庆然和简明宇一前一后下到地窖。
“明宇,已经种下的菌菇咱们就不带了,我跟傅掌柜说好,等我们一走,他就派人过来全部挪走,种植方法我会一并给他,我们只要带走足够的菌种就行。”钟庆然留恋地看了眼自家地窖中的猴头菇,毅然转身。
三皇子在这次事情中出了大力,还冒着偌大的风险,这些就当是给他的一点报酬。至于灵芝,本来种得就很少,他先带走,看情况,再决定给不给傅掌柜。
“好,那我去帮阿奶做干粮,你有事再叫我。”简明宇无二话,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他并没那么看重,能带走那是最好,带不走,他也没太大遗憾。
钟正义和钟正礼两家原本都住在前院客房,为了不走漏风声,方案确定后,就被钟老爷子安排到钟正仁家。现在,整个钟家除了钟庆书、兴平,和白日里上族学,还是个小娃子的简明晨之外,就只他们一家四口,关起门来,谁都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对于钟庆书,钟庆然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用脚丫子想,都能知道,钟庆书定然会跟着他一起走。钟庆书和他亲爹这一房已经结下了梁子,若钟庆然不在,他能有安生日子过?这还是在不考虑今上的怒火这个前提下,若算上这条,即便族人侥幸逃过一劫,钟庆书也会被迁怒,压根就不可能在河湾村立足。
童氏振作精神后,灶房就没停过火,不时从里面飘出诱人的香味。现在天气虽有所回暖,但总体温度并不高,白天最低温度还在零下,晚上气温就更低了,食物很容易保存。因此,他们的选择很多,并不需要做那种,*,水分几近于无,不留神咬一口都可能绷断牙齿的干粮。
这次,童氏可是下了大本钱,不说油盐之类的作料,就连鱼肉精米白面都跟不要钱一样,都压实了做。以前她是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用一斤粮做出两斤粮的效果,现在则是反了过来。
钟庆然虽然没有明说,但不管是钟老爷子还是童氏,都晓得,他们这一走,估计再难回来,这次留下的东西,也只能便宜了族人,不尽可能多带走一些,谁心里都不会舒坦。
看着放在笊篱上面,一个个煎的金黄喷香的厚实肉饼子,童氏眼里总算带了点点笑意。家里那么多人,她不多做点,等到船上,再想做饭就没那么方便了。毕竟能带的柴火数量有限,炭火各家又不多,而且大多都要用来取暖,他们也不可能随便靠岸补充,恐怕只能做些简单的菜饭。
看到推门进来的简明宇,童氏脸上笑容更甚:“明宇,阿奶手艺没你好,剩下的你来做,阿奶给你打下手。”
简明宇欣然应下,甫一洗干净手,就套上围裙开始在灶头上不停忙活。为了便于携带,汤汤水水的食物尽可能不做,即便是红烧肉煎鱼,那芡汁也沟得浓浓的,放外面不长时间,就能冻成一团。都到了这种时候,也没人再讲究那么多,但凡同一种菜式,等冻结实后,都叠放在一起,压得密密实实,包上油纸码放进木箱中。
钟庆然暗中动了手脚,转化一些福运做成薄如蝉翼的铜箱子,充当木箱子的内衬。这样,不光食物保质期大为延长,还能防水,也算是一举两得。
面食除了饼子之外,还有不少包子馒头和蒸饺炒面,米饭则是饭团子居多,还做了大量品种各异的粉丝。一天忙活下来,童氏觉得胳膊酸胀不已,都不像是自己的。
钟庆然见状,拿了瓶药油给钟老爷子,让他为童氏擦上,再好好揉一揉,尽快让药油起效。
不是钟庆然不乐意去灶房帮忙,实在是他自己的事情也多得很。他得配备大量晕船药和常用药,谁知道以后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不做好万全准备,这是对自己和家人,以及跟他们一起走的一众人不负责,他可不想在这上面造成无谓的人员损失,人心惶惶下,接下来的路还怎么走?
两老晚上还想继续干活,被钟庆然劝了回去,他们年纪大了,长时间劳累对身体不好,万一累出病就麻烦了。他们这次出行,途中可是有很长一段山路要走,病了只能让人背着走,这负担就大了。
翌日一早,童氏就醒来,她动了动胳膊,感觉还可以,只比往日稍有些滞涩,饶是知道庆然在制药方面有天分,也免不了对他配药的水平大为赞赏。童氏一脸与有荣焉,心中很是得瑟,还是自家孙子有能力,学什么都比旁人好。
这几天,就连钟庆然也不睡到自然醒了,早早就起床,匆匆扒完饭,正打算起身钻进药房中,被钟老爷子拦下:“庆然,家里两头猪怎么办?”
钟家去年养了三头猪,一头在过年时宰了,余下两头,一头半大,一头要说宰也能宰了,只是还能再长长个,就留到了现在。杀猪不比别的事,一动刀子,那猪铁定叫唤得四邻皆知。猪可是大物件,不养肥了,谁舍得宰?再说,杀猪得请杀猪匠,还得办个杀猪晏,这事情忒麻烦,钟家现在不想引人注意,只得让钟庆然想想办法。
“爷爷奶奶,这事我有办法。这样吧,明天一早我们就把爹和叔叔们叫过来,之后他们也别回去了,晚上把事情和他们一说,再让爹娘和几个叔叔婶婶回去收拾细软。如此一来,既能让爷奶省点力,也不至于因此而走漏风声。”钟庆然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钟老爷子细细一想,并没觉得哪里不妥,便同意了。
“爷爷,这万一要是哪个婶婶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这要怎么办?总不能强行拽走吧?”简明宇平时不怎么发言,猛然提出的意见,倒是唬了在场众人一跳。
“明宇,不会吧?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她们不一起走,难道还想留下被人欺负?再说,婶子们儿女都有好几个了,她们舍得?”钟庆然眉毛都纠结在一起,这点他还真没想过。
“我昨天趁空去问过庆书,婶子们拿了休书后,可以带着嫁妆返家,从此后,就与钟家再无瓜葛,前路未卜之下,谁知道她们会怎么选择?毕竟,若她们跟我们一起走了,还可能连累到她们娘家,她们多为自己考虑一番,这一点也不稀奇。”简明宇听过不少这样的事,夫家出事,时间允许的话,部分出嫁男女就会舍弃丈夫儿女,拿了休书就走,夫家主动提出的,则待遇好一些,能拿到和离书。
同样的,若是娘家出事,那出嫁男女多半地位会直线下降,为了不受他们连累,夫家干脆就给他们一纸休书,斩断多年情分,这样的事也并不少见。
其实,这等事,钟老爷子夫妇经历的最多,按理,他们应该最先考虑到。他们没想起这茬事,不过是灯下黑,想着五个儿媳妇都不是新妇,除开不在身边的老五不谈,就算孩子最少的老四家,那也有两个早就能跑会跳的儿女,更何况,老四媳妇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这样的情况下,她能舍得?
人总是会往好的方面想,两老以为媳妇和儿子相伴这么多年,看他们相处都很和睦,基本没红过脸,就想当然地以为,她们定会跟着自家丈夫的脚步走。可事实却未必,夫妻就如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没准这事也会在他们媳妇中上演。
不,说不定连儿孙都未必和他们一条心。想到这,钟老爷子有些颓然,人心真是难测,以往或许看着只是家里闹点小矛盾,遭难时,才是最容易看清各人真面目的时候。或许能同甘共苦,可在性命面前,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有多少人愿意冒这个险?
不仅钟老爷子脸色难看,童氏同样不比他好多少。这种攸关性命之事,他们真不能强求,这事是钟正礼连累了儿媳妇们,两老就连说这话的立场都没有,若强行留人,只会为他们留下隐患,这事做不得。
皇权至上的年代,谁也不愿意触犯天颜,跑,又能跑得到哪去?还不如拿着休书,从此和钟家两不相干,安安生生过日子,岂不比一天到晚担惊受怕来得好?再说,钟老爷子夫妇不是狠毒之人,钟正仁四兄弟也没这么狠心肠,钟家可不缺钱,大家都是好聚好散,没准她们还能从钟家,分得一笔丰厚的钱物,这么划算的事,钟老爷子还真不敢保证,会没有一个儿媳妇不动心。
钟老爷子身边有四个儿媳妇,四取一的比例真心不高,弄不好走两三个都有可能。这事,他也不知道该怪谁才好,事情是老四惹出来的,可并非他自愿,他也是被人设计陷害。老四负担已经够重了,钟老爷子连句重话都说不得。
庆然,他就更不会去责怪,钟家这近两年的好日子,可都是他带来的,老四惹上麻烦,也不是庆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而引来仇家报复,这纯粹就是幕后者心思歹毒,拿钟家下手,以斩去三皇子的一条臂膀,这算盘真是打得叮当响。可偏偏,他们还成功了,钟家不得不离开故土,远赴他乡,不知道他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归故里。
“顺其自然吧,强留不顶用。”钟老爷子挥了挥手,让钟庆然和简明宇下去,他要静一静。
听到身后房门被轻轻合上,钟庆然回头对简明宇说道:“明宇,你多准备一些武器材料,现在时间上来不及,等出发后,再慢慢做也不迟。”
“好。”简明宇停住脚步,换了个方向,从杂物房里拿上工具就进了山。铁器在大周朝很难得到,木器却很容易。众多木制武器中,威慑力最大的便是弓箭,恰好他会做,进山多砍一些,没准以后真能用到。
钟庆然找到点白和雷鸣,让它们在河湾村附近高空盘旋以做警戒。现在这两个小家伙个头可不小,翼展已超过一米,疾速俯冲而下,还真能吓哭孩子,就连大人碰上也会心惊不已,这就是家养和野生野长的区别。
天生天养的老鹰,会畏惧人类,轻易不会对他们发起攻击,而家养的,譬如点白和鸣雷,只要钟庆然和简明宇下了指令,让它们攻击任何活物,它们都会义无反顾去做。当然,这两只鹰非常聪明,它们不会和猎物硬钢,打不过,就在猎物上空逡巡,伺机而动。两只鹰相互配合之下,就连落单的狼,它们都捕到过。这也是钟庆然和简明宇两人训练的成果。
听明白钟庆然指示后,点白和鸣雷朝相反的方向先后升空。它们飞得很高,两双锐利的眼睛向下扫视,尤其注意速度快的物事。
为了降低两只鹰的遇险几率,钟庆然和简明宇想起来时,就会拿着猎弓对着天空射箭,让点白和鸣雷感受弓箭对它们的威胁性。两只鹰本就聪明,在简明宇打猎时,就曾见识过弓箭的杀伤力,对箭枝极为敏感,一发现它们的踪影,就会往斜刺里躲避,再拔高身体,飞出箭枝的射程。
点白和鸣雷在高空巡视自己的领地,两只鹰偶尔会交错而过,“唳”鸣一声算是打招呼,之后各自前行,继续去执行简明宇下达的任务。
等钟老爷子和童氏收拾好心情步出上房,钟庆然也推门而出。
“阿奶,明宇有事去山里了,您一个人做吃食可悠着点,别太拼了。”钟庆然不放心地叮嘱,“面食等明宇回来再做吧,揉面太过费劲。”
“知道了,阿奶会注意,你忙去吧。”童氏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一阵子家里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她和老头子整日里心情都不畅快,也就对着孩子们时,才有一点笑颜。
钟庆然自是不会跟两老客气,同他们告退后,立即一头扎进药房。蓟州在平阳县北边,气温比河湾村低,他得配些冻伤药,以备不时之需。没有马车可坐,只靠两条腿走路,这路途不可谓不艰辛。
为了降低暴露的风险,他们也只能这么做,寄期望于帝王对他们宽宥以待,呵呵,这太过虚无缥缈,还是算了。反正,若今上不动钟家,那他们顶多遭一番罪,若决定对钟家出手,那他们这么做,可是能躲过一劫。怎么做划算,明眼人一瞧便知。
钟老爷子则是在赶制扁担箩筐,平阳县城,他们是不打算去了,在村里买了少许之后,剩余那些,就得自家人亲自动手办置。还好,并不是钟老爷子一个人在忙活,他的四个儿子,这两天也是整日都在做这些。儿媳妇们则是在缝制麻布袋子,粮食是活命的根本,即便要抛弃大部分,也是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
钟庆然本来是反对的,这样负担过重,怎么赶路?可看着两老那黏在粮食上,恨不得将其融化的灼热眼神,钟庆然只得妥协,大不了每人多背点就是。再说,除了走山路外,其他时候马车牛车还是能用的,到时候放车上,大家也能喘口气,实在不行,途中再扔掉便是,总比想要而他们拿不出要好。钟庆然为两老的行为下了如此注解。
钟正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