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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氏同样也差了人去湘竹苑,赵文宛正让宝蝉替她把长了的指甲修磨圆润,后者兴致勃勃地拿了凤子花捣成的汁水,企图顺势染指,赵文宛躲不过,就由着她去了,雪雁在一旁绣着手绢,偷偷捂嘴乐呵。
被叶氏派来的小丫鬟恭恭敬敬地说明了来的意图,赵文宛听后微愣,随后摆了摆手,说了自己会去就让人回去复命了。
宝蝉被这一打断,觉着继续手上的不合时宜,遂收了东西。赵文宛低头看了眼素白干净的手,不禁想到剧本里,赵文宛因着赵文熙认亲一事大闹,不知从哪儿找来了赵文熙的奶娘,一口咬定赵文熙已死,结果被啪啪打脸,惹了老夫人不快,更是让赵大老爷下了重罚,双手遭受棍夹,十指连心,光是想想就很疼。
这一回,是她领了人回家,是她先公布了赵文熙的身份,不但不阻挠,相反还十分欢迎,叶氏估摸着忍不住了,只得自己出了手罢。
赵文宛思及此,眼神幽暗,噙着抹冷淡笑意往明絮苑走去。
事关重大,明絮苑里难得一下聚齐了人,乌黑黑的脑袋挤了一屋子,或坐或站,却是给中间腾出了空挡,跪着一名妇人,面貌瘦弱干枯,伛偻着身子,看着年纪并不大,就是操劳的似个老人。
赵文熙坐在一侧,无意识地绞着帕子,脸色有些不大好。赵文宛的视线粗粗掠过众人,十分自然地朝老夫人身旁那专属座位走去,“祖母,这么大的阵仗,三堂会审呐?”
老夫人见着赵文宛脸色稍霁,再一听她的话,晓得她话里的意思,瞥过另一旁的叶氏,察觉后者眸中过分热切的神色,转了视线,“今儿这事儿可大可小,的确得好好审审。这人是熙丫头的奶娘,你母亲寻回来的,说熙丫头不是熙丫头,我老婆子年纪大,都快糊涂了,宛丫头帮祖母好好看看可好?”
一番话意有所指,让叶氏微微红了脸,扫向那名妇人暗中瞪了一眼。
“老夫人,老奴方才说的绝无半点虚假!当时乾州流民发生□□,定国公府的车队让那些人给霸了,劫了车上的东西不说,还想要咱们的命,老奴拼死护着二小姐逃了出来,又遇着官兵,被当成流民毒打,举目四周根本没有人帮,只能逃得远远的。”妇人似是怕他们不信,挽了袖子露出当年的鞭痕给大家看,说得凄惨。
“当时我一个妇人带着才三岁的孩子,身上没有银子,不论去哪儿都是弱势,随着逃难的人流到了钦州,回不去二夫人娘家所在的明州,又到不了京城。孩子受了惊吓一路啼哭不已,偏又没钱看大夫,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烧,我求遍了大夫,等到有人施以援手时已经晚了,孩子没能撑过去。”奶娘将事情的经过述了一遍。
“你说孩子死了?”三房听完,目光在妇人和叶氏之间转了个来回,“那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要认的是冒充的?”
妇人砰砰就磕了俩响头,一脸愧疚道,“老夫人,奴婢自知有罪,可实在是没有法子。二小姐病了老奴自个儿急得一口疮,鞭伤又发了炎,怕传染二小姐,连奶都不敢喂,挨家挨户讨口吃的。”
妇人抬起头,明明三十出头的年纪,可看起来像是还要老上十几岁,满是皱纹的脸上横着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我没照顾好二小姐,等到好心人给了看大夫的治病钱还没带去二小姐就去了,老奴拿这个钱给二小姐寻了个好地方安葬了,办完后事,我也病倒了,让人给救了回去,醒来后想到没法给定国公府交代,老奴一时私心就……就躲了起来。老夫人明鉴,老奴对二小姐真的尽力了,老奴知道错了!”
屋子里安静的很,尽是妇人凄凄的哭声,赵老夫人听到这些话心中起不了半点同情,“你这一躲十来年,可叫我们好找!”
叶氏看着妇人不停砰砰磕头,心底有些不耐,赵妈妈是顺着这人寄回老家的银钱上找到的线索,在钦州一偏僻村子里抓的人,已经嫁给了一个猎夫,这十年来和那个猎夫生养了两个子女,可实际上,她在老家那儿还有一双儿女。她就是拿她孩子作要挟,才让人照着她说的做。
“这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胎记,信物,甚至是时间,这可是都一一对上的,世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叶氏扮回了白脸,厉声道。“若这姑娘真是二房孩子,你是在颠倒是非推脱责任,我定饶不了你性命!”
妇人被叶氏一呵斥,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忙道,“老奴绝不敢啊!这巧合……这巧合……我想起来了,当时我病愈后这事儿说给一照顾过我的妇人听,她家也有个三岁的小孩儿,来看过我几回,只是后来他们搬家了,而我藏起来的那枚蝴蝶玉佩也不见了踪影,会不会……”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赵文熙对上妇人瞟过来别有意味的视线,当下气得站了起来,身子微微发颤,秉着良好教养只怒回道,“你……你别冤枉人!”
什么时候补刀最适宜,此时再合适不过,叶氏微微侧了脸朝着老夫人,语气里透出一抹质疑,“赵……穆姑娘,你身子刚好,别这般激动。这奴才也只是讲出当时情况,冤不冤枉的,自然会有人去查证,姑娘生气这作甚?”
听起来是质疑妇人话的真假,实则是在质疑赵文熙身份的真假。赵文熙被堵的说不出一句话,指甲抠在椅子上,脸上神色颇为难堪,最终晃了晃身子没稳住一下晕了过去,老夫人赶紧让杨妈妈将她扶到里屋好好休息。
余下有想帮腔却碍着叶氏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也有看好戏的,老夫人闭眼揉了揉额头,赵文宛冰凉的手就贴了过去,替她揉了揉,戏都唱到末了,也该轮到她了。
“母亲此言差矣,认回二妹妹是件大事,自然是多番考证过了,祖母最重视血脉,也不是随便能糊弄的了的!”赵文宛红唇微启,一张一合间声音不大却句句掷地有声。
叶氏没料到赵文宛这时候会站出来,很快敛了不虞神色,不愿落了赵文宛的语言陷阱,“文宛说哪儿去了,事关重大,我也只是谨慎些。”
赵文宛没接她的话茬,反而从座位上起了身,缓步踱到了那妇人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开了口。“钦州地方不大,找人还是挺容易的,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给抓回来,不询问仔细点儿,还真对不起母亲花费大力气把你找出来。”
那妇人叫赵文宛看得后脖颈发凉,缩了缩身子,“大……大小姐,有什么只管问就是了。”
“我方才也说了钦州地儿小,你就把方才的所说的再给我往细了说,从遇上流民□□开始,那些流民什么样儿的,打你的官兵拿什么打的,什么时候到的钦州,从哪儿讨的粮食,哪一户,门口什么样儿,街面在哪儿,包括最后那个好心人,那天穿什么衣裳,给的多少银钱,一件一件儿,越详细越好,也有的考证不是?”
“这当中隔得太久……”妇人没想到赵文宛会提这要求,原本就是真假参半,哪儿能往细了说。
“记不住是罢,那就挑记得住的说,那么大的事儿,那会儿又那么惨,总不至于过了些年头,吃过的苦都给忘了罢?”赵文宛凉凉扫了她一眼,透出一丝警告意味。
妇人怕众人起疑,只得硬着头皮开始掰扯,只是一轮说完,没想到赵文宛又让她再说一遍,如此两三遍下来,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渐渐有了漏洞。
赵文宛等得便是这刻,一脚踩在了妇人撑在地上的手背上,眼神阴狠,“我最恨有人拿假话糊弄我,我妹妹在外吃苦受罪,好不容易认回,你却为了逃避责任,硬说她死了,她若死了,你更应该下去陪她!”
妇人惊叫,手背上传来的痛感,叫她翻着俩白眼直喊疼,却没晕过去,心下对这脾气阴晴不定的大小姐惧怕不已,嘴上却仍是狡辩道,“老奴并没有……都是真的!”
“真的?!连个谎话都编不圆,你是当定国公府的人都是傻子!我妹妹的蝴蝶玉佩一直带在身上,只是当初防了一手,在袄子里襟里缝了个袋子,藏在里头的,外人发现不了,不然当时穷途末路你完全可以把这个当了做盘缠回来,就是报个信也足够了,而你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你把人弄丢了!”赵文宛脚下施力,下了死劲儿,“你若再不说老实话,可不是废只手这么简单了!”
妇人被赵文宛骇住了,疼得老泪纵横,见旁边没人阻拦,当下心里放弃了抵抗,将主谋给供了出来,“大小姐饶命,饶命啊,都是国公夫人命令老奴这么说的,不这么说老奴的一家老小都要性命不保了!”
这一声嚎哭,惊了众人,叶氏慌张跳了出来,狠狠扇了那妇人一耳光,涨红着面色怒道,“你这刁妇居然敢污蔑我!”
赵文宛冷眼瞧着,松了脚,退后一步,并未在意互相撕咬的两人,转而看向被转移到屋子软榻的赵文熙身上,垂了眸子,走近了,一手贴上她汗湿的额头,替她捋了捋额上的发丝,“我们虽然分开了十来年,可自己的妹妹我不会认错,有人要伤害她,就是伤害我,我绝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一直未发言的赵老夫人凝着赵文宛,良久,紧绷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虽是骄纵任性,下手的手段狠了点儿,可老夫人却觉得极好,看到赵文宛如此疼惜赵文熙,心中深感安慰,日后二人互相扶持,那是再好不过。
软榻上,赵文熙似是被噩梦罩住,颇不安稳。
梦中冬雪皑皑,寒梅伸出一只缀满娇嫩花朵的斜枝来,幽香飘散在一处苑子,屋子里的人抽噎声一片,气氛极为沉重。屋内站了不少人,叶氏,徐氏,连赵老夫人和杨妈妈都在,同样是吊着眉梢的悲伤神色,细细瞧来,他们衣着的料子与发髻款式却都是京都十年前的。
“娘……蝴蝶……蝴蝶……”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双手捧着一个莹润透净的玉佩,咧开小嘴微微一笑,小女孩都喜欢这种漂亮精致的东西,却没有注意到身边那个瞧着她满是怜爱的人递出玉佩时双手忍不住的剧烈颤抖。
“熙儿,这是我的母亲传给我的,我现在将她给你,你年级还小,娘……很想多陪你些时候,可你爹爹没了娘会孤单的,以后我若是去了,看到这个只当是我在你身边罢。”床上躺着的散发女子噙着眼泪,伸出一双细弱的胳膊,依恋不舍的想要摸上女娃娃的脸颊,小女娃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瞧着自称娘的女子,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女子手刚伸到半空中,猛然就划了下来,重重的磕在床沿上。
屋内顿时响起了更哀鸣的幽幽哭声。
“熙儿,来祖母这里。”
“祖母……我娘怎么了?”小女娃扑在老夫人的怀里,眼睛红红的。
“你娘去见你爹爹了。”
“那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