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两人前脚才回到家没有多久,后脚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过来了,文氏见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着的洪嬷嬷,连忙道:“原来是洪妈妈,妈妈快请坐。”又打发儿子道,“平安,你自己去念书吧,一会儿娘去找你。”
“是,那儿子先退下了。”平安朝着自己母亲行一礼,而后恭恭敬敬走了。
“小少爷真是乖巧懂事,小小年纪就孝顺得很,任谁见着都是喜欢的。”洪嬷嬷面上泛着笑意,目光一直落在平安离去的背影上,待得平安身影不见了,她才回过头来道,“二夫人,老奴此来,是带了老太太的话,老太太让二夫人过去呢。”
“娘终于肯见我了?”文氏惊讶之余,显然极为开心。
自从自己娘家出了事情后,婆母就再没有肯见过自己一次,每回她去请安,都被打发了回来。她想着,该是因为自己娘家出了事情,婆母觉得自己是晦气之人吧,虽则心中难过,倒是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平素晨昏定省还是会依着规矩过去,婆母不想见她是一回事,她不懂规矩则又是一回事。
这样的事情,她不想叫自己夫君知道,省得叫他夹在中间为难。所以,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都一应打好了招呼,不得对老爷说。而这些日子,陆钰也是忙得很,一边四处奔走,一边顾着妻子的情绪,自然就忽略了一些事情。
文氏到了陆老太太那里后,按着规矩请了安,而后静静立在一边。
“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见文氏来了,陆老太太只抬了下眼皮子,就将屋子里头所有丫头都打发出去了,而后才幽幽朝文氏望过来,干瘪的嘴划拉一下,就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方才出门去了?”
“是,母亲。”文氏并不惊讶,这整个国公府,都是老太太的眼线。
“坐吧。”陆老太太努了嘴,轻轻吐出两个字,待得见文氏坐下后,她才又说,“原是准备去晋王府,结果半道又折了回来,老二媳妇,你能告诉我老太婆,你是为着什么而突然又折回来的吗?”
文氏倒是没有想到婆母会这样问,忽然就害怕起来,她不想说出真相。
“儿媳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所以,就想着改日再去拜见晋王妃。”文氏声音很低。
“身上不舒服……”陆老太太嘴里重复着她的话,颇有意味地问,“到底是身上不舒服,还是听了某些话,心里不舒服呢?”
文氏一惊,继而就坐不住了,缓缓站起身子来。
方才还有些笑容的陆老太太,此刻脸完全耷拉下来,只肃容望着文氏,阴森森的。
“要说起来,你根本配不上我的钰儿,若不是当初因为你是文丞相的闺女,我也不会叫钰儿娶你为妻。”陆老太太淡淡道,“之前你有大臣之女,钰儿无论怎么宠你,总归你能给他带来利益,我都没有意见。不过,如今你们文家倒了,还是犯了这么大的罪,我陆家还要你何用?而你不但再不能给钰儿父子带来益处,反倒是会成为钰儿仕途上的绊脚石。你虽则逃了罪责,可是你身上流着的就是文家的血,陛下对文家厌恶至极,自当也不会对钰儿这个文家小女婿多看好。你啊,要是识相的,可自己解决了自己,若是不识相,可就怪不得我老婆子了。”
文氏双脚忽然软了,险些没有站稳,她茫然地抬眸看向坐在高位的老人家。
“母亲,您此话何意?”文氏不敢相信,虽则隐约猜得了老人家话中意思,可她还是被吓到了,“娘,罪不及出嫁女,这是规矩。”
“哼!”陆老太太突然狠狠拍打了下桌案,怒道,“什么狗屁规矩,你就该去死!”
“你们文家人都获罪了,怎生就你还好好的?你要是真的孝顺,你就该随着你父亲母亲一道去了地下,而不是活在这世间来坑害我的儿子!”陆老太太终于在文氏跟前也露出那副丑陋的嘴脸来,她凶恶道,“你死了,过个两年,就算再深的感情,老二自当也会忘了你。到时候,我会给亲自给他再择一门好的亲事。这样对平安也好,你是罪臣之女,平安虽则是我陆家的血脉,可身上也是流着文家的血,有你这样的母亲,就是极大的耻辱。你要是真心对自己个儿儿子好,就果断了结了自己。”
“母亲是想我死吗?”文氏有些绝望起来,倒不是因为老太太的残忍凶狠而绝望,而是因为,她真的怕丈夫跟儿子会因为她的缘故,而一辈子都断了前程。
若是能以她一死来换得丈夫跟儿子一世的荣华安稳,那么,她是不怕死的。
“想明白了?”陆老太太一双干涸的老眼死死盯着文氏,见她面上似是流露出了求死的*,心下松了口气道,“你也放心,我不是那般铁石心肠之人,只要你死了,我自当会好好照顾平安。”
文氏抬眸,只轻轻看了陆老太太一眼,忽然间笑了一下。
她方才说,她不是铁石心肠之人,文氏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