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认出了小世子,把他从郑丞相手中要了过来。给了他自由,解了他身上的毒。还给了他显赫的官职,更给了他亲人的关怀。
小世子,郑君琰,陈朝临。
谁也不知道那些年,这个在上元之乱中走丢的王府世子是怎么活下来的。小世子本来天资聪颖,根骨奇绝。四岁时便可背出《千家诗》,下笔数十言,句句言之有理。号称是皇家第一神童。可是流落在外的这些年,没人教小世子识一个字。本来啊,一条听话的狗,一把锋利的刀,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
当小世子重回到亲人身边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十六岁的少年才开始重新读书。他不再是什么神童,甚至拿笔的姿势也错了……读过的书,悉数忘记……学习的悟性也不如小时候好了。索性,就当个不通文墨的武夫罢了。
也许,下笔的时候。小世子心里是痛着的,也会遗憾这些年——正是少年最黄金的读书年纪。他却沉浸在血腥之中。
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
当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繁华,而后一场空寂寂的冷落。战乱一场,身世沉浮如水上浮萍。烽火已去,但是小世子已经殒身其中。
活下来的是他郑君琰。
皇帝想恢复他的世子身份,重新封赐他亲王的爵位。郑君琰却拒绝了——这般双手沾满血腥的王爷,是会给大陈皇室丢脸的。
他只请愿做一个侍卫。做皇帝的一把利剑。必要的时候,青峰剑出,荡尽天下宵小。所以,郑君琰从来不需要什么高官厚禄,也不需要什么亲王身份。
这便是,郑君琰的身世。讲完了,陆海楼问她:“现在你怎么想?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吗?”
云缨沉思了良久。才慢慢消化了这个故事。回答他:“你说的这个人我不认识。我认识的郑君琰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陆海楼挑起了眉头:“那是怎样的?”
云缨看向窗外,淡淡道:“他才不是什么都看开了。相反,正因为失去太多。君琰对每一件得到的事物都特别珍惜。他也不想靠身份去博取别人的好感,他只是想做好他自己而已。”
陆海楼点了点头。道:“云缨,假如在他的身边,你势必要卷进帝位之争。到时候想怎么办?”
她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君琰想当皇帝?”
陆海楼点了点头:“太子病躯几近油尽灯枯,活不到几年了。靖王谋反,理应当诛。除了他们两个,陈家只剩下陈朝临这一个苗子。你说,这大陈的江山不给他给谁?到时候,我是不是要称你一声“皇后娘娘”了?”
她笑了,自嘲道:“你知道我的能耐。混在皇宫就很不容易了,若是当众芳之主,岂不是要被东风折煞。”
陆海楼却是微露了笑意:“还记得读书的时候,我给你的评价吗?”
她记得——那会儿,他们在何夫子手下念书。整个学堂比聪明劲,除了陆海楼没人比得过她。要不是偷懒贪玩惯了,那会儿她也该是个女秀才了。
结果有天,陆海楼看不下去了,说了这么一段话:
“云缨,你别把自己当个人才。混官场,情面不够,能力不够。混后宅,心眼不够,手段不够。混情场,相貌不够,才艺不够。说到底,你这个人什么料子都不是。也就足够混个人生一遭,善始善终。”
陆海楼笑着说,现在我再给你一段话——
若是想在那个人身边呆下去。日头短,你还可以还看往日情面。但当郑君琰当上九五至尊后,他需要的就不是你这样的红颜知己。而是一个能够母仪天下的皇后。你,差得远了。因为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说到底,你的前途,完完全全捏在别人手上。
郑君琰对你好点,让你沐浴了皇恩。你就能青云直上。哪日他不看你了,你连阶下囚都不如。
怎么样,他说:你还对郑君琰有想法吗?
云缨觉得,要被陆海楼气哭了。陆哥哥向来喜欢损她。这次损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不禁问道:“我有你说的那么一无是处吗?”
陆海楼笑了一声:“说到底,你是误开在寻常人家的牡丹花。从小学不来机关算尽。纵然天生七巧玲珑心,也混不来芳主之位。”
“我不想当芳主,我只想在他身边。”
陆海楼冷笑道:“你要在他身边?一只金毛鸡丢进孔雀群里,你混得下去吗?且不说你身份多么低微,陛下那一关你就过不去。”
“什么……意思?”
“陛下既然如此厚爱陈朝临,那么婚姻大事上肯定要给他指婚。你想当王妃?怎么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出身?除了有点才之外,你什么都及不上真正的大家闺秀。陛下就是瞎了眼,也不会把你配给他唯一的侄子的。”
云缨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心下又难过起来,问道:“那为什么郑君琰会喜欢我?难不成他眼光有问题?”
陆海楼叹息一声:“看惯了国色天香,再看看你这样小家碧玉中的翘楚,就图个新鲜而已。”
云缨终于反应过来了:“说了半天。陆哥哥你的意思是:云缨你好之为之吧,你根本配不上郑君琰。对不对?”
陆海楼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我就喜欢你这点:凡事切中要害,心直口快。配他你肯定是配不上的。配我正适当。”
终于把她气到摔帘子而去。
他妈的,为什么她遇到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