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吏目从人后挤过来,作了个揖满面堆笑:“二位都是朝廷命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郭甲看云缨不过一毛头小子,居然敢骂自己。这还得了,这动嘴说不过这些读书人,那就动拳头。几个衙役看情况不妙,一齐上来拉住他,郭甲哪里管,一把推开那些人。一拳虎虎生风直逼云缨的脸。众人都惊呼一声“云大人小心!”
“哎呦!”却是郭甲的双膝中了一击,跪了下去。看清楚暗器是两枚小小的枣子,左右骂道:“谁!谁暗算老子!有种就出来!”
“是我。怎么着?”里屋的郑君琰看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几步便走了出来,手中掂量一枚红枣,朗声道:“有何请教?!”
“郑郑郑大人!”众人只见郭甲一下子泄了气,抖抖索索陪着笑脸说:“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计较!”
郑君琰负手而立道:“咆哮公堂,威胁朝廷命官,杖责三十。”
武陵太守也不敢惹郑君琰,立即向左右喝道:“还不动手!”十几个衙役齐应一声,就地把郭甲推倒,“咣”的一声将大门关了个严严实实,摆出平日打人的气势来,一边一个,三十大板打了下去。那郭甲疼的嗷嗷乱叫,但在郑君琰的面前,软的就像是一只水煮柿子。
云缨傻在原地,只见郑君琰站在面前,身影挡住了面前的一切。这时候才冷静下来,她觉得好丢脸。真丢脸。自己耐不住性子收服人心,还要郑君琰出面为她收拾麻烦。不是说好的,要做好武陵的差事,结交上太子吗?
她算什么,准驸马?那是芊芊给她的。巡察使?那是萧陌给她的。
这一刻,她深深地领悟到——也许自己什么都不是。只是逞能的小姑娘罢了。
想通了这一切,心里空空荡荡无所倚托。她移了一步,能将堂下的一切尽收眼底。黑中泛红光的水火木棍正一下下打在郭甲的屁股上,眼看那屁股就要开了花……略一迟疑,她站出来喝道:“且慢!”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着她。她转身拿着小册子,一字一句冷冰冰道:“郭大人的事情暂且搁在一边。我们继续。”
因为郭甲的前车之鉴,众人都知道二位大人不好惹。审查明显容易许多。不用她耐着性子追问,能招的都招了。等账房先生算清了。她便道:“各位大人共赊欠了武陵富户米粮共十万石,这是清单,请签字吧。”
郭甲还有一口气在,也被衙役押着签了字。收工之后,她将清单呈给郑君琰审核。并誊抄到给朝廷的奏折上,一忙就到了半夜。期间,不多说一句话。
临走前,郑君琰还是忍不住问道:“心情不好?”
“没什么。”
“还生郭甲的气?”郑君琰有些担心她:“若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叫人杀了他就是了。一个杂碎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她点点头,长吐一口气:“郭甲有错,错在亵渎职务。这种人要杀,就要以国法杀之。才能起到惩戒的作用。我在想啊,其实我不适合当官。你看,一点委屈都受不了。当场就和人动了手。你说哪有钦差像我这般不懂事的?”
说着说着委屈起来。
她说:“我想爹爹了。我想容姨了,我想芊芊,我也想陆哥哥了。可是谁都不在这里,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你说我倒不倒霉。”
入地无门,上天无路。
谁想当这个驸马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郑君琰看她颠三倒四说了半晌。却是沉默地凝视着她。她不会知道的,这一字一句,也在提醒他:倘若不是他犯错把云缨揪出了人群。她也根本不必当什劳子的驸马。看她如此委屈,如此思乡。他也跟着心疼不已。
归根到底,她就是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而已。虽然有些顽皮,其实一派天真。而他,正如诗经上形容的那般: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良久等云缨平静下来了。郑君琰才脱下蟒袍,给她披上。蹲在她的膝边,捉过她的一只手,覆盖上去。掌心对掌心。紧紧握住,温柔摩挲。眼神温柔如春水:“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云缨,你可以依赖我。”
仿佛哄小孩子吃糖般的语气。
这话倒是让她彻底振作了起来:妈的。自己看起来就这么弱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