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堂不敢对视,只得仰望佛陀道:“哥,你别怪我。芊芊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婢女。但我早就有念头保护她不受苦。不过,芊芊喜欢的人是云缨。所以我不跟云缨抢!可,可你们上个月才告诉我,云缨是个女孩子。那么,芊芊可以属于我了吧!可,可爹他……还有云缨,她凭什么还能置身事外,在这里逍遥?!”
陆海楼冷冷问道:“如果爹不这么做。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他嘴硬:“不就是得罪那个什么郑贵妃么!”
“然后呢?”
陆海堂说不下去了。被云缨一把推开——好家伙,兄弟两个当她空气。她可不管,芊芊走了,她就是去流浪去京城,也要追上她。但是前脚刚踏出佛堂,后脚就听到缓慢,凝重,带着一股子威严的一句话:“你敢出这个门,我就敢明天娶你。”
云缨立即缩回了脚,她晓得陆海楼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如果陆海楼真的想明天娶她,搞不好双方爹爹都没意见。那得考虑一下今晚怎么逃走才行。逃跑这种事,其实和私奔没两样,以目前她的处境,和逃婚算是一模一样。
送走陆海楼之前,这厮还和她的奶娘容姨聊了半日。
不得不说,父亲派了容姨来看住她,这一招十分高明。打从出生开始,容姨就如母亲般照顾她。换了其他人,或许她还能反抗,还能不管不顾就逃出去。唯独面对容姨,她只能唯命是从。所以,尽管心里一万个逃跑计划,也不敢贸然实行。
过了几日,正是端午大庆。水月庵的香客络绎不绝。到了夜晚,陆海楼送来了不少粽子。剥开墨绿色的箬叶,只见洁白的米团里嵌着几颗深红油亮的蜜枣。沾点白糖,轻咬一口,除了腻之外,一向嗜甜的云缨竟然品不出什么味儿。
没看到陆海堂,于是问道:“你弟弟呢?”
陆海楼伸手摸上她的乌发,取下一片发黄的竹叶:“哦,海堂他自从芊芊走了之后,发誓芊芊不回来,他就不去参加什么考试。现在已经被爹赶出家门,住在城外和尚庙。”
云缨无言以对。就勇气来说,陆海堂敢作敢为的率性,远远在自己之上。
大概,对于陆海堂来说,芊芊是值得如此付出之人吧!
不过也得益于陆海楼来探望,云缨顺托他去找了几本书来读,也好了解一下所谓的“和亲塞外”“突厥可汗”是个什么意思。陆海楼只道云缨闲得慌,便用心去找了几本史书给她看。端午隔日,陆海楼就派家丁将书送了过来。
结果这一整日,云缨详细翻看了一本《周书·突厥》。书中记载:突厥人与乌孙人以狼为图腾。那里的人常常把女子当作交易的货物和战争的筹码,不会给她们以平等的尊严。往往老子死了,儿子娶后母。儿子死了,孙子也可以娶祖母。
若是两个部落之间起了纷争,失败的那一个部落的所有女人——无论年长年幼,都会受到胜利的那一个部落的男人的占据……看到半夜,云缨已经快要哭出来:这么“原始”的观念,这么“残暴”的生活方式,这就是芊芊即将面对的东西?!
搁她,宁愿选择立个贞洁牌坊得了。
看完了书,她胸口闷得慌,遂出门走走。容姨也一道陪着。正值半夜,一阵又一阵的凉风吹得满池荷叶摇曳,仿佛不安地召唤着什么。墙另一边有浮图宝塔,大雄宝殿。月色中,浮雕华纹全无,只剩下斑驳翘棱如鬼般的影子。
信步转到宝殿门口,看到婆娑花影动。不禁想到一句诗“疑是故人来。”却在此刻,听到身后的容姨轻轻“啊!”了一声。云缨大吃一惊,却看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走到她们身后。刚想开口喊救命,那黑衣人把面纱一揭,露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大黑脸。
云缨顿时又气又笑:“陆海堂,你搞什么鬼?!”
陆海堂一手拿着一方湿帕,一手扶着容姨轻放在地上。又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云缨,你别嚷嚷。这帕子上沾了一些迷药,过半日就没事了。我来找你,是要帮你逃出去!”
“什么什么?!”
“你不是想要去见芊芊吗?我在外面安排好了马车和行李。你出门就能直上京城了,大概一个月就可以到!”他又抱怨道:“为了替你在外边声张好这些事,我还得罪了我爹。幸好哥哥没发现我的手脚!”
她心下一惊一喜,又糊涂了:“海堂,既然你也想见芊芊,为何要将这个机会让给我?”
陆海堂的脸瞬间黑了三分:“云缨,芊芊如今是公主了。她是我家出去的婢女,若是一个少爷追着她去了京城,岂不是败坏她的名誉?!你去正好。一来,你是女的。二来,芊芊更喜欢你。她见了你,想必会很高兴!”
云缨不由得心下感动。陆海堂这般为了喜欢的女孩默默付出的好少年,那也是不多见滴。事不宜迟,她留下一封信,向父亲和奶娘说明了自己的心愿。就跟陆海堂一起逃出了水月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