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喊什么喊!她狐媚霸夫,上不孝你娘,下不肯开枝散叶,不友爱妯娌,嫉妒不允你纳妾,身娇多病,你数数七出她犯了几条!”杜氏气的心口直跳。
钟氏赶紧端了茶过来服侍她喝了,缓缓拍抚她后背顺气,好一会儿,杜氏情绪才好转,满意地看着钟氏,“嫡妻宗妇,还不如你这个通房!”接着她转头与于天易说,“钟氏多好,温柔不争,听话孝顺,对瓜哥儿关爱知礼,从未有逾矩之举……你怎么就不长点心!”
于天易看了眼钟氏,目光漠然的回落,“月儿很好……”
杜氏一通抱怨之后,厅内再次恢复安静。
卢栎便继续问罗氏,“后来呢?”
罗氏搅着帕子,不情不愿的接着说,“婆母只是想劝大嫂再给大哥添个孩儿,大嫂还没说话,大哥就上前护着,说不忍大嫂再受生育之苦,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儿子瓜哥儿……婆母更气,指着大嫂骂,让她自己认错,大嫂便道儿女是福,随缘来去,不好强求,婆母气的差点晕倒,大哥再怎么求情都没用,发话让大嫂站规矩。大嫂应了,岂知刚站盏茶的时间,就脚步虚浮晕了一下,大哥心疼的不行,立刻让人送大嫂先回来,婆母气的话都说不出来,饭也没吃就回了后堂……”
罗氏说话期间,卢栎一直注意着于家人表情,“之后呢?于天易的酒是在哪里喝的?”
“在……我们院子。”罗氏看了眼于天华,“大哥心内苦闷,便拉着我夫饮酒,最后大哥喝的有点多,却没太醉,不让我们相送,一个人回去了。”
罗氏说话时很小心用词,大概是担心杜氏或丈夫不喜,可一个人的情绪在说话时很难遮掩,卢栎清楚地看出,开始时她有些不高兴,后来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到了最后,反倒有些委屈。
事都完了,她委屈什么?
卢栎仔细观察,发现罗氏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哭过,又用脂粉盖上了。听她的话意,她与珍月并不交好,刚刚在房间里看到珍月死了,也是惊吓大于哀伤。于家人里只有于天易哭了,这罗氏根本没一点泪模样,再者就算她哭了,也应该顶着红肿眼睛让别人看她多懂事,对死者多么思念,去补妆做什么?而且这紧急时刻哪里有衬妆时间?
这一怀疑起,卢栎便多看了罗氏两眼,很快发现她的手腕也有些红肿。
他立刻就问,“你的手怎么回事?”
罗氏眼神有些慌乱,下意识看了她的丈夫于天华一眼,“不、不小心撞到了……”
“是么——”卢栎话音拉长,眼神很有压迫力。
于天华便站了出来,冷着脸道,“是我推了她一把,她才不小心撞到了。”
“哦?”卢栎挑眉,“你为何推她?”
于天华看向罗氏的目光有些责备,“罗氏出自小门小户,不懂规矩,牙尖嘴利时时逞强。大嫂贤淑贞善,进门有孕,生育于家嫡长孙,样样都做的很好,根本不该受苛责。须知妇人嫁与别人,未生育儿女本就是错,我娘挑理,也只是一时心情不好,罗氏应该好生认个错,忍一忍便过去了,可她却心火丛生,出言挑拨,将我娘怒火转嫁,最后闹的全家人饭吃不好,上下气氛恶劣,她若懂事点,何至于此!我说她两句,她还拒不认错,我不过轻轻推了她一把,她便自己跌向桌子,如此心机着实可恶!”
卢栎看着二人对视表情,目有微光,似乎意有所指的说,“心机太深的确不好。”
“便是如此!”于天华好像说出了气,嫌弃地看着罗氏,“进门三年未有身孕,我都忍了,还给你面子未有纳妾,你却不知自省,从始至终尖酸刻薄,真真一点也不给我长脸!”
罗氏之前还算乖顺,不知道于天华的话哪里惹急了她,她突然跳出来骂,“于天华你混蛋!老娘为什么没身孕你不知道吗!揣着明白当糊涂有意思吗!老娘一个人如何——”
“好了!”杜氏突然拍桌子,阴戾视线刮过来,“这里可是你们吵架的地方!”她语音森寒,似乎透着一股明显的威胁之意。
罗氏身子抖了抖,咬着嘴唇退后两步站着,不再与于天华争吵。
于天华也皱着眉退后,不再说话。
房间内又陷入长长的沉默。
卢栎听出前言里的暗潮涌动,看着这一家子,脑补着中午时的宅斗大戏。罗氏为了讨好杜氏,说的太清淡,可只要前后一分析,就知道中午这事闹的很大。
珍月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着实可怜。
“午饭都在说生孩子的事……难道没人注意到珍月已经怀有身孕了?”
于天易神情寞落,“月儿……没说,连我都没告诉。”
杜氏最先激动跳脚,“就是这个狐媚子最有心机!明明怀了身子却不说,是想让我扮恶人衬的她多可怜,还是想受些苦之后生孩子时让我给她低头认错!”
罗氏神情也不怎么好,可因为之前丈夫压制,她现在不敢说话。
钟氏安抚着杜氏,“老太太消消气,太太许是有别的想法也说不定……”
“什么想法,她能有什么想法,我儿对她这么好,她连我儿都不说是想要怎样!莫非这孩子不是我儿的,她心虚不成!”
这一句话喊出来,可谓是激起千层浪,杜氏像找到什么缺口似的,比任何时候都激动,眼神闪烁,“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贱胚偷人,怀胎四五月瞒不住了,畏罪自杀!”
沈万沙忍不住跳了出来,“你放——肆!珍月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
于天易立刻‘扑通’一声朝杜氏跪下,‘梆梆梆’一个劲磕头,“娘啊——娘!您是儿子亲娘,月儿已经走了,她再怎么不招您喜欢,也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求您发发慈悲,别再这么说她了,儿子……儿子受不了……月儿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怎会……怎会偷……做出那种不洁之事!”
他神情极为激动,磕头力气极大,一会儿便头破血流,额上青肿一片。
杜氏愣住了,帕子掩面哭了出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被一个贱胚子害的母子不和,家宅不宁……”
“娘啊,求您放过月儿吧!”于天易仍然一个劲磕头。
于天华见状也跪了下来,“娘,大嫂已去,人死灯灭,若名声不好带累的还是咱们家,这样的话以后可万万不能说了……”
杜氏无法,只得长叹一声,让两个儿子起来。
“你们……说的对,就这样吧。”她的声音无限苍老,这个瞬间好像鬓边白发都多了几根。
说完中午的事,于家人仿佛磨尽了力气,全部都神情萎靡,气力不在的样子。
卢栎便问一旁的冬雪如夏两个丫鬟,“太太有孕,你们竟都不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冬雪道,“太太小日子不准,有时两个月才来一次,婢子记得上个月太太来过红,只是有些少,便没在意……”
如夏也连连点头附和,“太太平日身子还好,只因女儿病吃着药,近几月并没请大夫。”
也就是说,于家所有人,包括珍月的贴身丫鬟都不知道珍月有了身孕。
这对于一个生活在大宅门里,随时随地身边有人服侍的人来说并不容易。珍月是怎么瞒过这么多人的?抑或是……她在于家有帮手?
时间已晚,证据不足,嫌疑人不明确,没有具体方向的问供要持续一段时间,不能一下子就能得出结果。见于家人皆面有疲惫,再问下去可能也不会带来正面的信息线索,卢栎便过去与余智小声商量了一会儿,之后转身道此案疑点重重,一时难有结果,大家先各自散了,明日官府会派捕快过府侦察取证,请于家人配合。
又因珍月之死征象明显,死因明确,尸检格目清晰,卢栎认为暂时没有解剖的必要,便与余智收集了死者身边证据,让于家人将珍月尸体移出收敛,以备后面治丧。
余智觉得很可惜,他很想亲眼看一看卢栎的剖尸绝技的。
命令一条一条往下传,房间里很快清空,卢栎却叫住冬雪没让她离开。他要验看现场,而冬雪是最后一个见过案发现场没有血迹时样子的人。
外面梆子敲了两声,已是二更天,房间内燃着烛火,跳跃的火焰在窗上映出拉长的人影,将刚刚死过人,还飘着血腥味的房间渲染的更加恐怖。
因之前房间里人太多,卢栎观察总被打断,所以离开之前,他想再仔细看一看这房间。
一边看,他一边问冬雪,“床上被褥是否是你见过的?桌上茶点可有变化,比如茶水可有变多变少?房间内有没有什么东西是被挪动过位置的?这窗子,窗子……之前就是闩好的么?”
做为丫鬟,冬雪记忆力很好,一一回答了卢栎的问题,连窗子都知道,是关严,并在里面闩上的。
“太太当时心情不好,不想被人打扰,亲自关了门窗,婢子亲耳听到落闩的声音。”
卧房有两道窗,一道小门通着正厅,正厅对着可以进出的门,正厅西侧有相连的三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两道窗子,进出唯一的地方就是正厅的门,卢栎带着冬雪往侧里走,发现所有的窗子都从里面闩着。
于天易过来时,珍月活的好好的好,两人进了房间后,门再次落闩,也就是说,这个时候,所有门窗都是闩好的,直到冬雪如夏撞门进来。
于是这是个密室啊!如果凶手不是于天易,凶手是怎么进出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