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觉得他还有一个父亲。
如此决绝的话,又何尝不是深深的无奈?
因为他那样清楚的记得,有一个孩子,用天真纯洁的双眸,张开怀抱,一脸期待之色的等待着他的拥抱、夸赞和疼爱。可他又忽然想起,从某一个时刻开始,那双天真的眸子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连笑容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憎恨与怨愤。而近来,憎恨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陌生于平淡。
哀莫大于心死。
他似乎有些了解了。
所以某一个瞬间,他开始考虑杀了李素青是否真的能得到儿子的原谅,还是一切不过都是方笑语为了报复他曾经的残忍而故意摆出的龙门阵。
崧露见安王似是有一些动摇,立刻心惊胆战的跪下磕头道:“王爷,求王爷饶过夫人性命。夫人也是受制于人身不由己。如今夫人早已知错,求王爷和世子妃饶过夫人。”
崧露无疑是忠心的,否则她就不会回来,大可一走了之。
因为曾经李素青做过的那些事,许多都有着她的参与。李素青为了给叶西乾和叶诗兰谋求一条后路,所以想要用性命跟方笑语做个交易,自然是要拿出诚意的。
而一旦她所做的事暴露给了方笑语或是安王任何一人,作为帮凶的松露很难有好下场。
她若一走了之,或许方笑语和安王懒得找她她也能逃出生天,可她还是回来了,带着李素青留下的那封给简安洗脱冤屈的信。
“真是个忠仆,李素青那样的人身边能有一个你这样的奴才,是她的福分。”方笑语神色微妙的看着崧露,嘴角挂着弧度,神色令人迷惑。
崧露不敢搭话,只死死的低着头,掩饰着她的恐惧。
在他人看来,方笑语方才的那番话更多的像是夸奖,可只有崧露自己知道,她面前的世子妃对她动了杀机。
因为她是帮凶。
她感觉到心脏的跳动已不受她的指挥掌控。血液似乎想要透过肌肤狠狠的喷发出来。那种死亡瞬间降临在身体上的恐惧,带动着飘渺的灵魂都不由得开始颤栗。
死亡,触手可及。
“所以,她需要你。”方笑语的话只响在了崧露一个人的耳中,安王丝毫没有听到方笑语对崧露说了什么,只能看到崧露先是死死的低着头不敢抬起,颤抖的肩膀出卖了她的恐惧。而后她突然抬头,眼中全是迷茫,就那样的看着方笑语,似乎像是一块石化的石头。
“父王,笑语告退。”方笑语没有再给安王更多考虑的机会,却也给了他太多的考虑机会。
他有大把的时间去思考得与失。在李素青自然死亡之前,他还有时间做出自己的选择。
虽然,即便他选择了,叶西辞也未必会原谅他。
看着方笑语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小院中,安王心头一片大乱。
渐渐的,他开始有些恼怒。
他是一个要面子的人,所以从前即便慑于方笑语的武力不敢做得太过,却依旧不肯低头,宁愿无休止的对峙着。
可是他又真的很想要叶西辞的原谅,所以才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低到近乎卑微。
愤怒过后,他又开始哀叹。
他不得不承受着自作自受的滋味,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相比起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而言,在叶西辞的心中,方笑语更有资格成为一个值得信任的亲人。
至少她救过他。至少他爱着她。至少她一直以来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在帮他。包括顶着外界可能会传播的不孝的骂名一次次的顶撞他这个父王。
安王左右为难。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他的心思就已经变了无数遍。
可他还是讨厌方笑语,那种厌恶之心无法轻易抹去。
“轰”的一声巨响,安王被这声音震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而他抬眼望向那声音发出的地方,却正好看到那颗粗壮的老树倒塌,炸裂,化作粉末吹散在这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安王的惊吓之色难以掩藏。面前的情景对他来说进一步刺激着他本就不算太稳定的心脏。
就见那老树从中间爆开,除了外头一层树皮之外,里头的实木竟已经成了粉末。真真实实的粉末,连一块木疙瘩都没有。
而安王突然想起方笑语曾经朝着树的方向一挥手,他还感觉到了一种飓风一般的压力,恐怕就是那时,方笑语用内力将这棵老树给炸成了粉末。
可是,这需要多么雄浑的内力和多么精准的操控力?这对安王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可怕。
安王的腿肚子有些打颤,他开始想到,如果方笑语这一掌是落在他身上的话……
安王觉得脖子有些湿了,衣裳上有种粘粘的感觉,血腥味散发在院子中,这让他有些混乱。
莫非,他已经吓的以为一棵树也会流血也会疼了吗?
他下意识的抹了抹颈间,手掌触碰到了黏腻感,让他有些心绪不宁。他摊开手掌,果然见到手掌中鲜红色的液体。震惊的转过身去,就见那崧露悄无声息的倒在地上,颈间还有血液流出,堪堪能看到她脖颈处一条巨大的血痕横在那里,异常刺眼。
“所以,她需要你。”
“所以,你先去黄泉路上等她。”
“不用多久,她就会去找你。”
这是崧露在生命最后一刻,从方笑语的眼中看到的情绪。
安王吓的后退几步,却正好踩上了那老树上断了的枝桠,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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