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好!往后两个月算是不愁,到了四五月,就不怕了。”钱氏喜道。身上的包袱暂时卸下可以歇口气的感觉。
总算可以吃口干饭了,五郎心想。看着累的直喘气的哥哥和妹妹,道:“你们下午在家歇着,啥也别干,我一会把这面袋子还回去。”又去拧了湿毛巾让他们擦手擦脸,“饭快好了。再忍忍。”
郑老三正在收拾炕桌,道:“脱了鞋到炕上吃吧。让腿歇歇。”
郑青鸾依言上了炕,躺下就不想挪窝。见钱氏把东西归置好,过来给她揉腿,就把揣在怀里的十两银子和剩下的铜板银角子都递给钱氏,道:“娘,收着吧。”
钱氏看着银锭子,手都抖了。就见三郎从怀里也掏出两个,放在炕桌上,钱氏都不敢拿。郑老三到底是早年在票号做过掌柜的人,扫了一眼,就道,“五两的银锭子,成色上等,足银的。快收了吧。”
“他爹,能收吗?”问完郑老三又问郑青鸾和三郎:“哪来的?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吧?”
“您先收了,我慢慢的和你说。”郑青鸾无精打采的道,这是累狠了。
三郎喝着水,朝钱氏点点头,意思是问题不大。钱氏对长子还是充分信任的,回头看见二儿子五郎,拿着银子用牙咬,大闺女端着碗钉在门口,满眼绿光的盯着银锭子。立马把银锭子夺过来,“这钱留着给你们置办嫁妆聘礼,谁也别动。”说完就后悔的想打嘴,歉意的看看小闺女。一屋子的人喜悦都僵在了嘴角。再没人看那些银子,银子再多也没以后小妹孤零零的日子多。
郑青鸾苦笑一声。这事还得从十年前说起。现在的大周朝建国也就三十年,传到当今也就第二代。十年前的大周各地还有前朝势力未曾剿灭,兵祸匪祸时有发生。这一茬郑叁水就给碰上了,那一年,他也就二十出头,为人机敏,旁的倒罢了,最难得的是写的一手好字,打的一手好算盘,是府城的兴源票号的三掌柜。他领了东家的令,压着库银往省城赶,不想碰到了兵祸,护卫死的死,伤的伤,他也被马蹄踩在左胳膊和和右腿上,眼看要丢了性命。这时萧鹏飞单枪匹马杀了过来,武艺端是高强。那些逃兵最是惜命,便四散逃去,郑老三被救了,银子也没丢。东家见他忠义,赏了一百两银子,看伤花的七七八八,到底落下了病根。那场兵祸让郑老三怕了这个行当,宁愿回家吃碗太平饭。
郑老三回家的第二天,萧鹏飞赶了过来,开口就问你家是否有一个一岁左右的闺女,想聘给他八岁的儿子当媳妇。郑老三看看严肃着小脸的萧云峰,再看看趴在炕上吐泡泡的小闺女,为难了起来。孩子还小,谁知道长大了是好是孬?虽然萧鹏飞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但自己也绝不会拿女儿的一生还恩情。就谨慎的问:“兄弟,看你的行事做派也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我们寒门小户高攀不上。”
萧鹏飞苦笑一声,道:“前朝老臣,不提也罢”
郑老三心里暗暗叫苦,总不能把闺女许给来历不明的人吧。
也许是看出郑老三的想法,“镇北将军是我父亲,我是他的嫡幼子,也是被逐出萧家的不孝子,我妻子是守着望门寡的女人。”萧鹏飞把自己最难堪的过往简单的讲给他听。从前朝起,女子是不被允许改嫁的。几百年过去了,这样的贞操观念愈加的深入人心。而娶守寡女子的男人也被世人所不容。“这孩子的母亲受不住闲言碎语,扔下我们父子去了。------又了缘大师看了这孩子的面相,说这孩子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告诉我哪年哪月哪日哪时赶到那处,第一个救下的人若有哪年哪月哪时生的女儿,就是我这孩子的贵人。这每一件都看的极准,让人怎能不信。了缘大师说为有此女才能改了萧家的运,必定遇难呈祥,苦尽甘来的,子孙繁茂的。”
郑老三被了缘大师的名头镇住了,又有恩情放在那里,最终还是答应了婚事。萧鹏飞请了当时的县令做冰人,正式下了婚书。等郑青鸾十五岁及笄礼后来迎娶。谁知第二年一场宫变,萧家满门抄斩。因为萧鹏飞父子被逐出家门,反而逃过一劫,只是从此杳无音讯。三年前,不知怎地,皇帝突然又给萧家平反,将萧老将军的灵位请入忠烈祠。依然没有萧鹏飞父子的消息。这些年,这门亲事,像是枷锁牢牢的锁着郑老三和钱氏的心上,带着愧疚的心心疼她,郑青鸾心里都清楚。
她叹了口气,道:“你们这是干嘛!萧云峰只是失踪了,不是死了。咱们没有消息,难道别人都没有他的消息。咱们的层次还太低,万事都糊涂着呢。”她见家人都眼含希望的望着她,张嘴就来,“我问你们,萧鹏飞说他被逐出家门是因为娶了守望门寡的姑娘,那为什么却在出事的前一年才被逐出家门,早干嘛了?这样想的话是不是萧老将军早就知道会出事,逐出家门是一种保全,给萧家留下一条根。”郑青鸾见大家的眼睛都亮了,继续按着看过的小说编排,“既然早早知道会出事,绵延百年的家族怎么可能不留下绝对安全的退路?所以,他们必然是活着呢。那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萧家满门抄斩?我们不知道!时隔数年,又为什么为萧家平反?我们还是不知道。在这数年间,是不是有侥幸逃脱的萧家人做了什么,让皇上想起了萧家呢?而这人又会不会是萧鹏飞父子?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凡事总有原因的。现在想来,出事时谁能想到数年后萧家的老将军被请入忠烈祠?”郑青鸾心里豁然开朗,灵光一闪,问道:“爹,你细想想,萧鹏飞当日是说我的命能改了萧家的运,还是萧云峰的运?”
“萧家的!”郑老三拍着大腿没有犹豫,立马道,这些年他把和萧鹏飞结识的过程反反复复的想,每句话都记得,甚至表情都很清晰,这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那些话他掰碎揉烂,不知琢磨了多少边,“为什么我记得这么清呢?因为当时我心里还想,萧鹏飞虽是被逐出家门,心里还是把自己当萧家人,觉得挺同情他的,还安慰了他几句。”郑老三回忆道。
“这就对了。”郑青鸾豁然睁大眼睛,“萧鹏飞心里必定是知道的他们被逐出家门真相的。或许是他娶了望门寡的姑娘让他在家族中显得叛逆,与家族屡有矛盾,他被逐出家门才合情合理,不会让人怀疑。而之后他苦心求见了了缘大师,本是想寻求救家族的法子,估计无果。了缘大师也许出于同情心,也许被萧鹏飞打动,才告诉他萧云峰的命格,教他破解的办法。天煞孤星,无亲族无父母妻儿,孤独终老。萧家岂不是要绝后。本着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门第相差大,为了萧家后嗣,这些都是小事。这才是真相吧。”
郑青鸾越说声音越小,几近呢喃。但几人还都听见了。郑老三霍然站起,来回走动,越想越觉得有理。
钱氏边擦眼泪边说:“谁管他什么门第,我们也没巴巴的贴上去想攀龙附凤,倒是那个萧鹏飞,明知道他们家会出事,还脱我闺女下水,就不是个好人。”钱氏瞪着郑老三,“我当时就不乐意,你还说看着人家哥儿少年老成,怕是个出息的。现在好了------”说着呜呜的哭上了。
郑老三也没心思和自己的媳妇掰扯,也不知道谁当时看人家哥儿长得俊俏,觉得自家闺女占了便宜。
“娘啊!先把银子藏了,一会再有人来就糟了。”郑青桔听不懂那些弯弯绕,她只知道妹夫八成还活着,妹妹不用守望门寡就足够了。见他爹来回转圈,三郎五郎拧着眉苦大仇深,妹妹眼睛没有焦距,心神不知道飘到哪去了。他娘在那又哭上了。连忙打岔。
这一提醒,钱氏“哎呦”一声,忙进里屋藏银子去了。桔子把饭摆在桌上,白菜豆腐汤,炕好的酸菜馅玉米面果子。这是她给弟弟妹妹单做的。
“三婶送了一块豆腐过来。你们尝尝。”桔子低声解释。
这一打岔,郑青鸾就把那些事暂时搁置,没有消息来源,所有的推测其实都是想象。哪怕合情合理。郑老三和三郎五郎都是识字读书的。虽然没进学堂,但抄了十年的书不是白给的。家里最多的就是书。郑老三抄书换钱,但三郎五郎却是把那些书也全抄下来,只当练字。人从书里乖!和萧家的这桩婚事,祸福难料啊!
郑青鸾看着爹和哥哥们,轻轻的摇头,示意他们什么都别说。就对姐姐道:“今天晚上咱们红烧肉炖土豆,给四婶送一碗过去。”
“这豆腐怕是谁家自己做的,比镇上买的好吃。”三郎也乐得配合,翻过这个话题,“五郎过来尝尝。
五郎心思最机敏,“可不是,听四郎哥说,他外婆做的。”又道,“往日的话,肯定要尝,今天就算了,晚上炖肉,得留着肚子。”见钱氏从屋里出来,就道:“娘,快过来听听小妹咋赚到的二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