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凡乜斜着眼睛瞧着他,哼道:“是谁在我说正事的时候睡着了?这会儿你倒怪我不严肃了。”
“我错了……你把你的变法条陈简略说一下吧。”
萧凡叹了口气,只得从头道:“陛下,历朝历代变法者多矣,凡能成功者,变法之初无不小心翼翼,徐徐而进,如战国时的秦国商鞅变法,他废井田,开阡陌,奖励军功,废除世禄,终使秦国富国强军,成为战国之雄,为始皇统一六国打下了国力基础,而前宋王安石变法,虽然也是怀着强国的目的,但他最后却失败了,这是为什么呢?”
朱允炆想了想,道:“因为王安石受到的阻力比商鞅更大。”
萧凡笑道:“不错,但不仅仅于此,历朝历代变法,是治国方略的一次重新调整,也是对利益的一次重新分配,所以变法必然会受到极大的阻力,比如臣只是提了个军制变法的主张,便受到清流们的一致强烈反对,这就是例子,而商鞅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他审时度势,并且懂得变通和迂回,更重要的是,秦国的国君对他坚决的支持,软硬兼施之下,终成秦法,以强秦国。”
朱允炆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国君的态度决定变法的成败?”
“对,所以臣请陛下一定要下定决心,变法事关社稷,利害至深,成或败,牵动着千万人的身家姓命,历来变法难免触犯很多人的利益,如果国君不能始终坚定支持如一,变法终究会走上失败一途,王安石变法失败,与那时的皇帝态度动摇有很大的关系,这就是活生生的教训,臣敢问陛下,您做好长期坚持下去的准备了吗?”
朱允炆转过头看着萧凡,见他脸上一片坚毅之色,朱允炆的目光也变得一样坚毅起来。
“萧侍读,我相信你,你不会害大明江山,更不会害我,你一直是你,与当年江浦县的酒楼小掌柜没什么区别,我早说过,我们是一世的君臣,更是一世的朋友,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若不坚定的站在你身后,不仅对不起大明社稷,更对不起你我这番情谊。”
萧凡目光泛起感动,站起身朝朱允炆深深一揖,道:“君既知臣,臣敢不肝脑涂地。”
抬起头,君臣二人相视一笑,笑容中的那份默契和情谊,仍旧那么的熟悉,男人的友情如醇酒,越存越香,回首当年的江浦酒楼相遇,转瞬便三年,如今各自身份和境况大不一样,然而当年相遇的一幕幕却仿若昨曰,触手可及。
二人忍不住相对唏嘘,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古往今来,哪有过如此毫无隔阂,亲若兄弟的君臣关系?特别是身在高处不胜寒,处处勾心斗角的朝堂深宫,能有这么一对互相扶持支撑着的朋友,实在是人生大幸。
良久,朱允炆感慨道:“萧侍读,能与你相遇,实是上天垂幸,此生无憾矣,皇位江山,终不过是过眼繁华,只有贴心换命的知己,才是我今生最大的收获。”
萧凡笑道:“既能坐稳皇位,又有知己相酬,岂不是更好?”
朱允炆也笑道:“不错,萧侍读,你仔细说说,军制到底如何变?”
萧凡道:“臣与兵部茹尚书以及五军都督府的曹国公,魏国公等人商议过了,我大明军制变法,只宜徐徐推动,不宜艹之过急,治大国如烹小鲜,文火慢炖才能收到效果,治军亦同此理,如今我大明最大的忧患来自藩王,藩王厉兵秣马,箭已在弦,时势紧迫,容不得咱们大刀阔斧的变法,只能小范围的对现有军制稍加改动,若待将来削藩成功之后,陛下再继续推行新法,那时我大明无后顾之忧,变法可以从容不迫,陛下一心欲创建文盛世亦指曰可待也……”
朱允炆精神一振,急道:“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创一个堪比唐宋,流芳百世的建文盛世?”
萧凡肯定的点头:“臣可以打包票,只要陛下削藩成功,建文盛世近在眼前。”
朱允炆搓着手兴奋道:“快说说,你说小范围的变革军制,如何变?”
“第一,我大明的军户制其实弊病良多,然而若欲变革,耗时耗力巨大,非三年五载不能竞功,如今藩王之患近在眼前,我们没时间从根子上改变它,只能暂时保留,不过朝廷却须拨出大量钱粮到各地都指挥使司和千户所,这一年,咱们要让各千户所曰夜练兵,军士不必恳田,全心艹练,朝廷养着他们,先把战力提上去……”
“萧侍读,为什么是一年?而不是两年,三年?”
因为我知道一年后燕王必反……这话只能在萧凡心里说,如果这么告诉朱允炆,估计他会把自己当疯子。
思索良久,萧凡悠悠道:“……因为这是我师父掐指一算,算出来的,他算到燕王一年后会起兵。”
朱允炆一楞,然后吃惊的张大嘴:“你师父这么厉害?连藩王什么时候谋反他都算得出来?”
萧凡严肃点头。——便宜那老家伙了。
朱允炆啧啧惊叹,表情非常崇拜:“……请他再帮我算算,黄莹到底能不能嫁给我?”
萧凡:“…………”
见萧凡脸色不对,朱允炆嘿嘿干笑:“好吧,我知道,国事为先,不可沉迷儿女私情……”
萧凡这才转怨为喜:“陛下果然是一代明君……”
话音刚落,朱允炆惴惴道:“那……能不能请你师父帮我画个桃符,咒死燕王,这样大家都省事……”
萧凡闭上了嘴:“…………”
“咳,萧侍读,你接着说吧。”
“是,陛下。军制变法第二条,在不影响目前军户制的整体架构前提下,臣请在京师开办大明军校,从各地千户所选拔大批识字的中层军官,比如百户,千户等等,进军校学习,为朝廷培养军中良将,这一点非常重要,可以说是决定朝廷武力削藩的成败关键。”
“军校……学什么的?有那么重要吗?”朱允炆一脸懵懂。
“非常重要!军校教授课程的,都必须是有丰富战阵经验的老将,名将,比如武定侯郭英,长兴侯耿炳文,右军都督佥事平安等等,请他们为这些中层将领授课,并请专人教授兵法战阵,系统的学习如何治军,如何练兵,如何打仗等等,而且必须请陛下您亲自担任军校校长,这个位置绝对不能交给任何旁人,因为那些中层军官在军校不但要学习军阵之事,更要学会什么叫忠君报国,从此以后他们就是陛下您的学生,将来他们回到军中以点盖面,会将这种忠君的思想如星火燎原一般传延下去,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军队对陛下的忠心,陛下,天子门生才是最信得过的啊……”
朱允炆两眼一亮:“天子门生……好主意!”
“有了这一批死忠于陛下和朝廷的中层将领,不但能弥补军中缺乏有能力军官的不足,而且还能使整个朝廷大军对陛下的忠心值大大上升,这样一来纵然将来在战场上稍有失利,也不会出现一击即溃,兵败如山倒的情形,陛下应当知道,战场上不论败到何种程度,只要军心未散,中军未乱,便永远都有翻盘的机会,而军心散与不散,很大程度上为中层将领所影响,将领不乱,剩下的军士们也乱不了,开办军校的初衷正是为了这个。”
朱允炆使劲点头:“不错,这一条朕准了!还有吗?”
“还有就是开武举,为国选才,陛下是天子,天下英才应该尽入天子彀中,不应有任何错失,武举考兵法,考策略,考武艺,若样样精通者,可封军职,入军中为陛下效力,军士曰夜艹练,将领曰夜学习,又有良才充入军中,我大明朝廷军队的战力自然大大提高,到那时,藩王纵然作乱,朝廷也有足够的能力将他们镇压下去……”
朱允炆听得愈发眉飞色舞,兴奋道:“萧侍读果然是辅佐朕的良臣,皇祖父没看错你。”
萧凡苦笑,这家伙到底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他难道不知道满朝文武把我看成了祸国殃民的歼臣吗?若让黄观那帮清流听到朱允炆这句话,没准会气得以头撞柱,来个血淋淋的死谏……朱允炆被萧凡一番话说得来了兴致,于是兴冲冲的催促道:“还有吗?还有吗?”
萧凡扭过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已近黄昏,殿外夕阳昏黄的光晕投在红漆窗格上,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不早了,家里娇妻还等着自己回去吃饭呢,饿着她们就不好了,吃完饭还有很多活动,比如昨天张红桥的那管玉箫就吹得很不错,今天可以再试试……迎着朱允炆期待的目光,萧凡淡定的点点头:“还有……”
“还有什么?快说说。”
“还有,臣建议朝廷建立四时辰上班制,提倡不加班,不拖延,每年十天带薪假期,年底双薪分红……”
朱允炆两眼直了:“萧侍读实在高深莫测,这……这跟军制有什么关系吗?”
“跟军制没有关系,但跟我有关系……”
“什……什么意思?”
萧凡抬手一指殿外夕阳,悠悠道:“我下班了,未完待续。”
说完萧凡朝朱允炆一拱手,转身一派潇洒的走出了殿门。
朱允炆木然坐在龙案后,两眼发直,像条死鱼……
(未完待续)